如此平靜。
甚至可以說漫不經心了。
她不感到恐懼嗎
或者,她真的知道自己想做的是怎樣可怕的一件事嗎這個問題聽起來都讓奧斯維德神父覺得可笑,恐怕再也沒有人比她更知道那意味著什么了。
“先請坐吧,表舅。”陸瑤將一碟泡好的紅茶推到奧斯維德神父面前。
奧斯維德神父再次驚訝地看著她。
這是那一個血夜之后,公爵第一次這么稱呼他,表舅。
那個充滿血與火的夜距今已經那么久了,久到他幾乎要忘記,就在去年的九月,就是郡南的宅邸,他向公爵揭開了自己和她的那一層血緣關系,他是她父親的表弟,他的父親和老霍頓公爵的母親是親兄妹。
也是那個血夜,他用信任將她困在房間里,然后,親手殺了她的父親。
奧斯維德神父的手一抖,呼吸幾乎都停止了。
但是出奇的,剛剛因為獲知公爵真正意圖的巨大震驚和恐懼都消失了因為它們都被另一份更切身的恐懼代替。
公爵叫他表舅,意味著什么
“今天天氣很好,”公爵優雅地疊腿坐在長桌另一端,夏日燦爛的陽光慷慨地撒在她的金色長發上,讓她的長發在藤椅上閃著光,她的語氣輕松,神情隨意,手里捏著鑲金玫瑰勺在同一套鑲金的杯子里緩緩攪著不肯化開的蜂蜜,“也許我們可以談一談民生,或者談一談您跟在那位收養您的好心教士身邊的見聞。”
奧斯維德神父強打起精神來,脊背像是上了一根鐵板,生硬地挺著,他盯著霍頓公爵,聲音硬得像是一塊鐵“那您想談什么呢”
“那談談您的見聞吧。”陸瑤輕松地說著,蜂蜜終于化開了,她嘬飲了一口就將杯子放下,指著外面燦爛的陽光說,“在您跟著那位教士在外流浪的時候,有遇上今年這樣的天氣的時候嗎如果遇上今年這么好的陽光和雨水,農民們的收成怎么樣呢”
奧斯維德神父不知道她問這些的目的在哪里,頭皮發麻地答道“這樣的陽光雨水,這很難得,如果遇到了”
他也忍不住將目光看出去,看到窗外很遠處那大片的金色,緊繃到極致的脊背終于放松了一些,“應該會好些吧,收成會好很多。恩,要是能遇到這樣的天氣,是會好很多了。人們會載歌載舞,慶祝這難得的風調雨順,有了這樣的收成,他們的生活也會好過些。”
說到這里,他的眉頭舒展開了一些。
陸瑤卻道“這樣的風調雨順,他們的生活也僅僅是好過些嗎難道無法快快樂樂好好享受生活嗎”像是盲目地挑刺。
奧斯維德神父果然進入了反杠狀態“您不知道,農民的生活并沒有這么簡單,尤其是外面的農民。霍格斯郡已經算是比較好的了,至少領主們都講些道理,不會過分抽成,尤其是有霍頓家這條線在這里做對照。我曾經遇到一個領的農民,他們買不起農具,全靠借領主家的用,但是領主家要求,借了他們的農具,來年地里收成就要交十分之一。那些地方不像我們霍格斯郡,再怎么種到了年尾總要有收獲,遇上稍微差些的年成,不僅收不回種下的種子,還要倒扣給領主。”
“即使遇上這么好的年成又怎么樣,領主要抽的稅就是一大筆數目了,交租要抽十分之一,借農具又要去一部分,而且遇上苛刻的領主,不僅種田要交稅,家里用柴火、點蠟燭、割草、踩路樣樣要交稅。這一項項扣下來,即使收成好,一個農民家庭辛苦勞作一年下來,又能剩下多少用來改善自己的生活呢能好些,已經很不錯了。更多的時候,不餓死就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