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卯被陸瑤提出要去看匪徒的要求嚇壞了。
倒不是被陸瑤的膽氣嚇到,而是被她這個要求可能給自己帶來的后果。
如果答應,陸瑤去看匪徒出了意外或是單純被兇神惡煞的匪徒嚇到了,到時候主人家是不會怪陸瑤的,不管是王夫人還是霍宴,都只會怪他這個仆人引導不利,才嚇壞了陸瑤。
但是不答應,那就是以下犯上,蔑視小主人了。
阿卯既不是從小跟在王夫人身邊的心腹周媽媽,也不是霍宴用得最順手的阿丑阿寅,也不是阿米阿茉。
前兩者得主人的信任,他們不聽小主人的命令會被認為是對主人的勸導,后者不聽主人的命令,也可以說是年紀小不懂事,被說一頓也就是了。
阿卯這個年紀,已經知事有了自己的主意,又混不到主君跟前,他違抗小主人的命令,只會被認為他不忠心,欺負小主人年紀小。
被陸瑤一狀告到她爹媽那里,不管陸瑤的要求是合理還是不合理,等待阿卯的都只有一頓打,要是霍宴再狠心點,直接趕出莊子去,讓他給外面的流民當飯吃,也不是不可以。
阿卯看著陸瑤,不敢拒絕也不敢答應,反而道“匪徒有什么好看的呢他們幾個月不洗澡,身上一股汗臭味,連我也不愿意靠近。再說,您若是去看匪徒了,主君和客人下棋,說不定哪時候就想起家里幾位小主人來,到時候要見,您不在可怎么辦”
陸瑤卻眨巴著清凌凌的眼睛,徑直從桌后繞了出來,道“客人能不能見不一定,匪徒卻想見就一定能見的。何必為了一個不一定能見到的客人,而放棄我想見的匪徒呢。”
她直接出了屋,左右望了望仍然一片亮的天光,不容置疑道“帶我去。”
阿卯仍然在為她那兩句繞口令一樣的話糊涂,聽到最后一句,不由神情一凜,心想,難怪夫人不讓主君教小女君,看這模樣,恐怕主君去了也不一定教的了啊。
一行人遂悄然前往關押匪徒的地方。
阿卯雖然在陸瑤面前說不上什么話,到了莊上其他地方卻是神氣的,總歸霍家主人霍宴身邊的人,除了貼身侍奉的阿丑阿寅兩人,就輪到他了。
有阿卯帶隊,陸瑤順利進入了關押匪徒的暗室,見到了被綁的嚴嚴實實的十三名匪徒。
暗室雖暗,但是關押囚犯之地,自然是怎么難受怎么來,這大夏天的,暗室里不僅悶熱無比,而且不水食,食物還不算要緊,要緊的是水。
那十三名匪徒在這三伏的天里一天沒碰過水,幾乎個個嘴唇干裂出血,眼睛里布滿血絲,一個個氣息奄奄,聽到有人進來,卻連看的力氣都沒有了。
暗室分成內外兩間,匪徒被分開關在內室,隔著一道道木柱門,就是為了方便主人審問囚徒設的外室。
想來這里上午霍宴或者這莊上有地位的人剛剛來過,陸瑤進去的時候,里面尚能聞到一絲絲驅除濁味的熏香,一把胡椅也正立在門柱前,以便來者休息。
暗室看管的人被阿卯請到了外面,屋子里只剩下阿卯和小侍女阿米阿茉,以及那一對夫妻。
被阿卯一路領著往傳說中關押暴徒懲罰犯人的方向來,那對夫妻已經緊張得冷汗直冒了,倒是阿米阿茉不知者無畏,一路雄赳赳氣昂昂地護在陸瑤身邊,連路邊有根樹枝都要先替她踩平了去。
陸瑤被阿米抱上椅子,泰然在椅子上坐了,靜靜觀察了內室的十三人幾分鐘,然后示意阿卯替自己叫醒內室那昏昏欲睡的十三人。
阿卯粗暴地拉扯幾人腳下的鎖鏈,在鐵鏈叮當作響中,那十三人陸續清醒過來。
靠在最內側的匪徒從一片黑暗中抬起頭來,只見模糊不清的刺眼光暈中,一個小小的身影背著光,端正地坐立在之前審訊他們之人坐過的胡椅上,那小小的身影出現在腥臭的暗室里,像一個古怪荒誕的笑話。
只聽那小人問“你們誰最先闖入牛棚”
扈季叢低著頭,懶洋洋地用嘴去捉跳到自己肩上的一只虱子,聞言心中嗤笑,又一只小畜生叮了他一口,跳到他胸口的幾根草上耀武揚威,他猛地朝前一伸脖子,抿住了虱子,三口兩口吞下肚,然后唾了一口。
暗室內一片安靜。
陸瑤不惱,對阿卯道“阿卯,下一次,我問一句,里面的人誰都不回答我,就所有人砍一只手,兩次無人答,就把手腳都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