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駕,請轉告霍院長,武陵孫長恩求見,就說,鄙人想在百家學宮求一位置。”孫長恩謙恭地對門房說。
陸瑤得到消息后,便讓人請孫長恩進來了。
孫長恩不是在百家學宮前的辯論開始之后第一個私底下偷偷來拜訪陸瑤的士子,但是他是第一個在拜訪的時候直白地表明自己的臣服之意的,他做足了臣服者的態度。
前面已經有十幾名士子前來拜訪了,但是不管這些人是什么目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到陸瑤面前,都不免有士子的驕傲,有著自己身為士子愿意來到百家學宮這家新生的文人集團的折節禮下之感。
他們雖然被百家學宮的實力打敗了,甚至折服了,但是他們打心里仍然是不甘的,在內心深處仍然是高高在上的。
他們仍然沒有做好身為手下敗將的心態轉變。
他們覺得,自己愿意表示出對霍思城的投靠之意,霍思城就會感激涕零地答應了。
和他們一開始就沒想過自己會輸給百家學宮的老師一樣,他們也沒有想過,如果自己折節下交霍思城,會被霍思城拒絕。
他們已經改變了自己比治世一定會贏過百家學宮的想法,但是他們還沒有改變自己對百家學宮、對霍思城,乃至對女子政權的輕蔑,他們認為,自己一旦愿意進入百家學宮,一定會得到霍思城的尊敬和前所未有的追捧,那些女子在自己面前,當退一射之地。
陸瑤把這些人都打回去了。
她沒有表示明確的拒絕,但是也沒有接下這些偷偷前來拜訪的士子們的委婉投靠。
身為一個統治者,陸瑤很明確自己作為統治者的根基在哪里,最堅定的支持者來自哪里,又該靠什么奠定穩固自己的統治。
身為一個封建社會下的女人,她在社會里的角色首先是女人,然后才是江南豪族的女兒,王家的外甥女。
當她試圖要成為當權者時,所有人看到她第一個印象就是,這是一個女人,這是一個女人,女人
她的性別印象先于她的一切其余身份,男人會是農民,商人,工匠,士族,皇族,將軍,王侯將相,世界的構成,社會的構成,而她只會是統治世界的男人的孕育者。
當女人和男人坐在一起的時候,社會看待她的目光就像看待一張桌子,桌上的一只茶杯,身上的衣服一樣,她是物,是工具,雖然會因為母子孝道這樣的關系和她的兒子聯系起來,但是母子關系就更加強調她的生育工具的身份。
女人就像一頭牛,一匹馬,雖然人類要靠女人延續族群,靠女人賦予生命,但是人類族群不承認女人是人,而把女人當做工具,一件必要的工具,一件十分重要的工具,一件絕對不能失去的工具,但是她們仍然是工具。
如果一頭牛或者一匹馬坐在你主人的位置上,你難道不會感到奇怪并且想要把它拉下來嗎牛或者馬為什么會成為人的統治者啊,當然要讓人來當人的統治者了。
只要牛或者馬在人的頭上一天,就會源源不斷地有人覺得不對,要把牛馬和人的位置糾正過來,讓人做統治者,那她就會有源源不斷的反對者,從她生到她死,她的反對者永遠不會斷絕。
武則天的一生沒有做出比秦皇漢武更偉大的業績,未嘗不是因為,光是應對這些源源不斷的反對者,就已經耗去了她絕大多數的精力。
一個牛或者馬要在人的社會里當統治者,其難度遠遠超過歷史上任何一個男人稱帝的難度。
除非有一天,人們愿意承認,牛馬是人,那牛馬統治人,就變得正確了,那她的反對者,就會大大減少了。
陸瑤要做的,就是把為牛馬的女人,變成人。
這當然是一件萬分艱難的事情,男人作為人統治了世界上千年了,移風易俗非一日之功,改變思想更是千難萬難。
但是陸瑤仍然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