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孫長恩就從只在某個士子小團體里的名人,變成了整個臨淄城士子中的名人。
因為他進入百家學宮了。
因為他被霍思城選中做心腹了。
因為霍思城一來就讓他主持一件大事為拼音字典做注。
王若彩霍思城所著拼音字典,記載兩千余字,印發三十多萬本,但是上面只有字形和字音,百姓只能憑讀音猜字,猜義,同音字不分,同字義不明,如果遇到從未使用過的字,哪怕知道其讀音,也徒勞無用。
所以,霍思城想要在原有的只有字音和字形的基礎上,再為拼音字典上的每一個字做注解。
這是一項過去的人從未想過的事為每一個字做注解,士子們會為詩經做注,會為春秋做注,也會為大學、中庸做注,無一例外,他們都是為文章,至少也是句子做注。
誰會去為單獨一個字做注呢那可真是吃力不討好,做了注也不會有多少人知道,即使有人知道了,這有什么用呢能為士子們帶來多少好處嗎不能。
但那是在過去。
如果現在給臨淄城內的士子一個返回過去參與王若彩和霍思城一起編寫拼音字典的名額,他們為此打破頭,甚至不惜殺死自己的每一個對手。
那是被三十五萬雙眼睛反復觀看過的一本書啊
而距離這本書被寫出來,最長也不會超過十年霍思城今年才十一歲
不到十年,就有三十五萬人看過這本書,而江北的勢力和統治的人口是逐年增長的,活字印刷的效率上限在哪里,他們還不知道,但是即使一年三萬冊已經是瓶頸了,那也代表著,只要再過一個十年,又有三十萬本拼音字典會被印刷出來,又有三十萬人會看這本書
這一次,他們一定要參與進去
孫長恩那天來到之前相熟的士子們聚集的宅院處,就是來和這里的主人告別的。
他已經在臨淄城內另外租住了房子,為了回報此處的主人之前一段時間的收留招待,他才愿意將自己在百家學宮的事提前告知不然這件事要再等天才會被百家學宮宣布。
孫長恩在宅院主人面前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遍,等他讓自己的童仆收拾了東西從宅院后門離開時,已經有一堆他的“老朋友”“同鄉”“知己”“同道中人”來送別他,順便一臉熱切地打聽他住哪里了。
孫長恩沒說,和人客氣幾句就帶著童仆行禮離去。
但是第天一大早,孫長恩在新住處的行禮都還沒整理好,家中的童子就已經抱著一大堆拜帖來給他了。
“公子也太不小心了,昨晚我們就不該直接告訴那顧性主人的,他大嘴巴一下子就把消息傳出去了,現在屋子外面全是人,把家里前后的門都堵住了,周叔早上買菜還是借了鄰居家的側門溜出去的。”童子嘟嘟囔囔地幫他收拾東西。
孫長恩但笑不語,繼續在一張霍紙上寫下一個個姓氏和地名。
等他把自己肚子里的姓氏和地名全部寫完,才拿起那堆拜帖看了起來,一邊看,一邊又繼續往那張紙上添姓氏和地名。
臨淄城里,不知道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總之,一夜過后,大半個臨淄城的士子都知道了他要找人為拼音字典做注的事,而大半個臨淄城的士子知道,也基本等于整個臨淄城的士子都知道了。
孫長恩的新家也很快被找到,孫長恩家開始變得門庭若市。
但是這時候,孫長恩一個人也不敢見,拜帖和禮物倒是收了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為拼音字典做注一事代表的利益實在太大了,等消息以爆炸式傳播的方式飛快傳遍了整個臨淄后,它并沒有停住腳步,而是繼續以更恐怖的速度朝著全國各地傳遞而去,鼓動起全國更多的士子,士族,不惜一切地朝著霍思城,朝著臨淄而來。
而當這股消息由青州開始從北向南席卷全國時,另一個消息,也是爆炸一般地傳播開來,自南向北。
十月十三日,江南新安郡。
陳學年顫抖著雙手,將自己剛剛看過的信又收回去,然后將馬車里的人都趕出去,自己一個人靠著馬車的車壁上,無聲地慟哭起來。
漢室,亡了。
從十月中旬到十月下旬,從武昌城偷偷出發前往各個“疑似為慜帝”處的世族官員們陸續到達了目的地。
但是他們出發的時候抱的希望有多大,到達目的地后發現“疑似慜帝”的人并不是慜帝后,絕望就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