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瑤在記憶中的地方夾到了東西,她穩住手,慢慢地把那個東西夾了出來。
竹夾子里的東西一來到陽光下,陸瑤的眼睛就亮了起來。
這是一個完整的陶罐
作為最小的一個陶罐,這個陶罐也是陸瑤捏得最圓潤的一個,在經過一個下午的燒制之后,它仿佛變得更圓潤了,身上是一層樸實無華的磚紅色,陸瑤用手在陶罐肚子上輕輕敲兩下,一陣讓人陶醉的清脆聲音從罐子身上發出,和陸瑤記憶里自己小時候在鄉下用過的陶碗敲起來的聲音幾乎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不去提形象問題,單是在成陶質量上,陸瑤這只陶罐的質量,已經完全不遜色于現代水平普通偏低的作坊出品的陶制品了。
陸瑤緊緊抱著這個陶罐,終于忍不住高興地大喊了一聲“太好了”
這時候,陸瑤才發現,自己的嗓音已經嘶啞了,而且語調聽起來也有點怪怪的,很陌生,如果不是陸瑤知道這里只有自己一個人,她非得以為那是別人在說話才對。
這一刻,陸瑤忽然意識到,自己上一次說了一句話,還是在十幾天之前,而更上一次說話,又不知是多久以前了。
從進入這座荒島以后,她說話的頻率,平均一個月,都不一定能超過一句話。
比如遭遇了暴風雨后咬著牙建房子的那兩個月,她就一句話都沒有說過,每天睜開眼就是干活,干活,干活,一刻也不敢放松神經地干活。
那段時間,她不敢給自己任何停下來的機會,因為一旦停下來,她怕她會被絕望和無助徹底壓垮。
之后建好了房子,她的神經總算能夠松了下來,她自己也時常找笨兔子欺負兩下放松心情,但是一個人就是一個人,和兔子她能有什么話說,這才不知不覺,她說話的頻率已經低到了這種程度。
陸瑤想起自己剛剛那嘶啞的聲音和陌生的語調,毫不懷疑,也許再過一年,不,或許只要半年,她就能退化地記不得怎么說話了。
她記得魯濱遜漂流記里也有類似的一段,多年后魯濱遜再遇到野人星期天,竟然連話都不會說了。
雖然最后魯濱遜還是找回了語言能力,但是這個隱憂讓陸瑤前所未有地恐懼起來,因為魯濱遜最后還是遇到了人類回到了文明社會的,可她進入這個連游戲規則都要自己一步步探索的游戲,那所謂的主神可從來沒有說過,她完成這個副本的任務,需要多少年
萬一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呢
萬一是一輩子,要她老死在這里一次,才能脫離副本完成任務呢
到時候,她還能記得自己是誰,記得人類文明的語言怎么說嗎
還會記得,人類的文明到底有什么嗎
喪失語言能力,正是喪失文明,脫離文明的第一步。
而更可怕的,喪失掉了文明的記憶,失去了一個文明世界的支撐,她還能繼續堅持下去嗎
喪失語言能力的再下一步,恐怕就是精神崩潰而死了。
這個認知陸瑤的心里后怕無比,卻又慶幸著,自己早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陸瑤從小就認同一個道理,當你發現一件可怕的事情就在眼前,你應該做的不是畏懼絕望,抱怨自己倒霉,而應該立馬感激于自己的幸運在它還沒有造成更大危害之前,你就發現它了。
接下來該做的,不是自哀自怨畏懼苦惱,而是采取措施,解決問題。
陸瑤在原地默默考慮了幾分鐘,給自己又立下一條新規矩以后每晚睡前背一首古詩文或自己記得的現代詩詞名句。
詩詞名句,大抵是一個文明在語言上最大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