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薄燈只好站在旁邊,盡量不去記他們說的音節。
這挺困難的。
仇家的小少爺能輕易記住任何看過,聽過的東西。普通人最痛恨的遺忘,才是他很難以做到的家里他起名“薄燈”這么個不詳的名字,除去“樹大風滿”外,多半就是想壓一壓這“慧極早夭”的命。
片刻,神樹和圣湖的守護者看看圖勒巫師,又看看仇薄燈,沉聲說了句什么。
圖勒巫師平靜地回答了一句。
神樹和圣湖的守護者,哈桑亞沉默片刻,最后側身,讓屋,率先進去。
仇薄燈遲疑地“我也進去嗎”
不會被誤認為是什么打探部族機密的家伙吧
圖勒巫師直接拉起他,就朝里頭走。
真進了樹屋,仇薄燈才發里頭空間很大,分成好幾個沒有的屋子。
篝火熊熊燃燒,照得四下昏暗暖紅。墻面沒有做什么打磨,全都維持樹洞天的模樣,只鋪了好些枯草和獸皮,充作地毯。一個個巨大的橡木酒桶堆在墻角,旁邊是儲存過冬吃的黃油、奶皮子、漿果
最吸引人注意的是,正中間,一尊生滿青苔,眉目模糊的神女像。
圖勒神。
哈桑亞跪在圖勒神像前,正在禱告。
他身形夠龐大的,進了樹屋后,越發像頭巨大笨拙的老熊是的,盡管他掄拳頭,咆哮著揍圖勒巫師,很有活力,但他確實是個老人亂糟糟的白發披在肩膀上,胡須拖到啤酒肚,跪坐和起身都顯得有點艱難。
最后,他按著膝蓋,艱難地起身,沖圖勒巫師嚷了一句“快點,趁我還沒改變主意。”
一個暴躁的,但出乎意料,對圖勒巫師挺好的老人。
察覺到仇薄燈好奇的目光,老守林人勉強和緩一點,抓著頭發,對穿著深紅獵裝,臉蛋被領子襯得越發小巧的漂亮少爺,上下打量一番,甕聲甕氣地問“喂,你是不是被他綁到這里的”
“啊”仇薄燈一怔。
見他發怔,老守林人的狐疑越發深了“你別怕他。是的話,我一會”
圖勒巫師面無表情地抬手。
捂住仇薄燈的耳朵。
把他剩下的話擋了個嚴嚴實實。
暴躁的老守林人頓瞪大眼睛,怒氣沖沖地朝圖勒巫師吼了幾句,四下環顧,抄起根銅棒,就提在手里。圖勒巫師搞不清狀況的小少爺推到身后,反手握住圖貢長刀小少爺懵了。
這是怎么了
一言不合又要打。
“等等等等,別打啊別打”眼見兩人真要動手,小少爺打圖勒巫師背后探出頭,抓著他的袖口,不讓他亂來,急急忙忙解釋道,“是我自己想跟他來的”
老守林人一愣,銅棍停在半空,驚愕地問“你自己想跟他來的”
“是啊,”小少爺徹底搞不懂了,“是我自己想來哈衛巴林海的”
“奇了怪了。”老守林人放下銅棒,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一邊嘟嘟囔囔,一邊轉身去準備,“馬奶酒兩壇、黃油、茶呢昨天還放在這里”他彎腰,打一堆壇子里刨東西,“紅果、這個不夠紅”
仇薄燈看了一眼嘮嘮叨叨的老守林人,擔憂地扯了扯圖勒巫師的衣袖。
圖勒巫師低頭看他。
他踮起腳尖,趴到巫師的肩膀上,悄悄跟他咬耳朵“我沒說錯什么吧”
少年線條清麗的下巴抵在肩膀上,小聲說話,咬字很輕,吐出的氣羽毛一樣,掃在圖勒巫師的耳朵里,熱乎乎的,有點癢。熔金般的火光鍍過他濃密蜷曲的睫毛,隨他不去瞅老守林人,輕微扇動。
誠心誘人去摸一摸。
仇薄燈趴在圖勒巫師肩膀上,一邊看老守林人翻箱倒柜找東西,一邊等圖勒巫師回答。
等了半天,圖勒巫師什么話都沒說,他詫異地轉頭。
“找到”剛剛直起身的老守林人一頓。
樹屋邊的篝火,一貫以來冷戾得像刀不像人的年輕男子輕柔地拿指尖去撥弄少年的睫毛。而比全圖勒姑娘還漂亮的小少爺,把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側著頭,乖乖地任他摸自己的睫毛。
一個孤冷俊秀,一個昳麗溫順。
火光兩人的側臉線條融合在一起。
說不出的和諧美好。
老守林人靜悄悄地看了一小會,已經略有些渾濁的眼睛里好幾年前,少年抱著圖貢長刀,漠坐在樹底下,對一切無動于衷的影像,被拿指尖小心翼翼去摸戀人睫毛的影像悄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