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正站在我的實驗室內。
四處都是潔白的墻壁,墻壁上則被嵌入了各種儀器終端。我不需要他理解這些終端,光是讓他理解自己為什么能突然到這兒就已經夠麻煩的了。
“我死了”他喊道,“你剛才的話是什么意思”
我對你進行了極微轉譯。簡而言之就是把你分解了,所以我說你剛才在物理意義上死亡了。
顏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他能感覺到自己柔軟溫暖的肌膚,“可是”
現在的你是重組的結果。我把信息語言重新翻譯成了又一個顏真,現在的你繼承了原有的數據。
“”顏真說,“所以你是殺了我,再把我拼起來對嗎”
不然你無法通過高速通道,身軀也無法適應這里的環境。我調整了你的身體屬性。
顏真顯出了一臉苦惱和困惑,“你殺了我,又重新捏了我,那么現在的我還是我嗎”
這就是一個老生常談的哲學問題了。我說,個體生命到底是什么是你正在運作的身體嗎
“”
以你這個蘿拉智人來看,你的細胞在不斷新陳代謝,舊細胞不斷死去,新細胞不斷產生。全部替換掉你細胞的話大約是這個行星的七個公轉。所以只要七年,你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嚴格意義來說,你早就不是原來那個你了。
“”顏真說,“那么個體生命是記憶嗎”
如果我把你的記憶放入一團面粉內,那么這團會思考的面粉就是顏真了嗎你的父母會認嗎又或者,我現在抹除你的所有記憶,你的身體還活著,那么你還是顏真嗎你覺得你的父母會認為失去記憶的智人個體是顏真,還是偷取了你的記憶的面團
“你在詭辯。”顏真咕噥道。
再討論下去就變成你們人類宗教中的靈魂論了。為什么我要和這個男孩說這些我發現我對這個男孩的耐心越來越好,使我們的交談總會偏離主題。這可不是一個好現象。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我要你現在檢查一下我的實驗室設備。
“好。”
沒有我的允許,不要碰任何東西。
“知道了,你已經說了好幾遍了。”
漩渦很不穩定,你的時間并不多。看到那個右上第四個面板了嗎此刻的我依然身處在蘿拉上,只不過現在與他共享了視界,觸摸打開它。
顏真乖乖地碰了一下。我開始檢查記錄數據,這場事故的爆炸來得非常匪夷所思,我必須要好好檢查一下。
一個個符文數字在我的眼前散開,此刻我殘存的思維序列開啟了數道平行數據通路,用以同時計算多個信息束。雖然說我的能力與智力大為下降,現在的計算速度也大不如前,但也能處理一下眼前的數據。
我一直沉浸在數據流的細微波動中。這項活動凝聚了我全部的注意力,以至于根本沒去注意這個男孩。
直到顏真發出了啊一聲。
他的聲音在數據流中激蕩。我趕緊中止了計算,發現這小子正站在一個顯微鏡終端旁邊。
我說過,你不能碰任何東西
“我沒有碰,我只是看看。”顏真說,他正指著顯微鏡下的一個晶片培養槽。
你碰了這塊培養槽
“沒有,我只是在看”
在不久前,我在這塊培養槽上養殖了一群微生物小人,他們非常的小。培養槽看上去只能看到一層淺淺的毛絨絨,但在精密顯微鏡下能看到培養槽上那鱗次櫛比的高聳異形建筑。
之前他們的文明剛剛進展到君權神授,并且建造了諸多神廟去崇拜奇奇怪怪的神明,這些神明的形態大約是來自于顯微鏡上的灰塵。
我事先將晶片上區域分為七塊,將小人們分隔為七國。很快就有小人國開始去爭搶鄰國的土地,為此我特意設置了程序,禁止七國之間交戰,但凡有小人去攻擊他國,培養槽就會發射電子脈沖作為懲罰。
這些小人總算是安分了下來,老老實實在各自的地盤發展。但強行規定的結果就是他們認知到有天神的存在,并認為是天神不允許他們有國與國之間的戰爭,神明崇拜變得異常流行。當時只要一看顯微鏡,我就能看到這群小人在做禮拜。
他們把一生中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做禮拜上,并且編造了很多毫無意義的姿勢與規定。每次看顯微鏡,我都要驚嘆這群小人的虔誠和無所事事。
當然,最近的發展讓我覺得有些無聊,這些小人未免也太死氣沉沉了。
我考慮著把這晶片培養槽上的規則改變一下,可后來我被其他一些雜事分去了心神,以至于有一段時間沒去觀察他們。
現在顏真正站在晶片旁,他說“他們在看我。”
你說什么
顏真說“晶片上有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