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語尚未說出口,剎那間天旋地轉,他再度于天空中飛翔。炫目的閃光充斥于他的視野,隨后他看見了旋轉的星云潮水,黑暗與光明此起彼伏。走到盡頭的超新星正噴涌著毀天滅地的能量,星云在引力塌陷處再度凝聚成恒星。同一時刻,無數個恒星逝去,無數個恒星新生。
在新生恒星的光芒照射下,有些星球成為了生命的起源之地,有些星球則依然是死寂之地。銀河星圖的景象在他的眼前變幻,地殼開裂,大洋涌動,高山夷為平地,深海化為沙漠。
他腳下的星球變成了西宜奇,廣闊洶涌的海洋以及如大片浮沫般漂浮的大陸板塊,在那之上點點星光交織成為城市。在點點星光之下,是幾千人幾萬人幾億人,他們是這個星球的文明之火。
可現在,這個灰色珍珠般的星球上閃爍著不定型的雜斑,這些雜斑正越來越多,就像是蔓延的疫病膿瘡。西宜奇正在被侵蝕。
“發生了什么”劉星泉問道。
“是哨兵。”斗篷小貓說,“失控的智庫守衛。它們能將所有東西都改寫為它們自己。”
“我們該怎么阻止這一切”
“以你的主觀時間單位來算,本來哨兵在10分鐘內就能吞噬完整個西宜奇,根本來不及有什么抵抗。但現在西宜奇人依然能組織起一定烈度的反擊。”
“你是說哨兵被削弱了。”劉星泉意識到了什么,“莫非是貓先生”
“貓先生對智庫守衛設置了一個全體遲緩阻尼,使它們的主觀時間流速變得很慢。這也是現在西宜奇人能夠組織防御反擊的原因。”斗篷小貓說。
“貓先生果然好厲害”劉星泉舉起斗篷小貓喊道,“你也好可愛”
斗篷小貓有些害羞地晃了晃尾巴。
“那么請問,我們能做什么呢”
斗篷小貓盯著虛空中變幻的景象,“奇點要消失了。”
“什么”
小小的貓爪指向了一點。只見西宜奇的大陸之上有一團交錯變幻的金色網線,根根暴起的光芒之中有一個像是梵高繁星般的扭曲光點。它正在逐漸黯淡。
它說“那個不穩定的奇點,就要消失了。”
所有人都在戰斗。
在中央控制室內,顏渚可以清楚地看見由一片閃動光影組成的圖文信號。一艘艘戰艦和星際戰斗機正在飛向天空,試圖爭奪制空權。地面上的炮臺正朝著那惡性細胞般的塊狀物質齊射開火,連續的爆彈正爆出連環的閃光。
大批的機械化部隊,重型裝甲部隊以及機械騎兵組成的鋼鐵洪流正涌向抵抗哨兵的前線。
防護盾上閃爍著光芒,轟鳴聲響徹天空。哨兵們在炮轟之下分崩離析,但在須臾間又重新聚合,隨后那些沖在前線的戰士們便在瞬間如水蒸氣般湮滅無痕,剩下的部隊們依舊傲然前進,只為了在被吞噬前為西宜奇爭取更多的時間。
“戰斗戰斗”
“守住給我守住”
他能聽見通訊網絡中的指揮官們激烈的吼聲與指令。他們的聲音高昂如歌,熱烈如火,但很快就會有聲音突然消失歸于死寂,緊接著便會有新的陌生聲音頂替,他們的戰歌在嗡嗡的電波聲中依舊高昂。這是生命的勇氣,亦或者是無意義的愚行
炮火齊射,天空中劃過了無數道光雨尾跡。光芒潰散之時,便意味著擊潰了一個哨兵,但同時也意味著更多哨兵的新生。這片富饒遼闊的土地上到處都充斥著毀滅的火光。千萬條生命正隨著光芒的閃動灰飛煙滅。
數支軍團部隊的標識已像是熄滅的星火灰燼,其他閃光的部隊正在英勇赴死。
待到火光消逝,除了哨兵還會留下什么呢
霧氣涌上了顏渚的視野。他想起了自己的那個世界,他抵達地下避難所的第一天,他依然能聽見當初避難所會客大廳內迎接新人的歡呼聲,他還記得他和幾個同學在宿舍床上指點著國際形勢,他們是如此的充滿自信而又生機勃發。頭兩個月時,一到夜晚宿舍里便會響起平板播放各種電視劇電影的輕微聲響,柔軟的光亮照射著他們的臉。在這五彩繽紛畫面的閃爍下,那昔日的平凡生活就仿佛近在咫尺。他們都對回歸這樣的未來堅信不疑。后來避難所開始限制用電,晚上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宿管來回巡視。他經常躲在軍用毯下,打著幽暗的手電翻看著哥哥的日記本,貪婪地讀取每一個文字片段,直到眼皮發澀昏昏入夢。
在那些夢里,他常常會回到自己的學校,操場還是老樣子,紅色膠質跑道邊緣上長出了參差不齊的雜草。幾個穿著運動短褲的田徑隊員從旁邊走過,他能聞到他們身上濃重的汗味。而他在思考怎樣避開學校保安的監視,偷偷在操場中心的籃球架前和哥哥打一會兒籃球。
就像是眼前轉瞬即逝的閃光,無法挽回的死亡已經覆蓋了他的故鄉。當他在尹染的飛船上眺望那個水藍色的星球時,他們說地球上的生命已經化為烏有,那些燃燒的街道與城市上只有非人的怪物。他仿佛能聽見千萬個游魂徘徊在這個藍色的星球之上,永遠地悲鳴哭泣。如今那些死者的影子已經永遠沉入他的記憶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