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墟最初開始動亂的時候,他以為這是一次叛亂。盡管現實中他從來沒經歷過這種事情,但是在口耳相傳中,他知道這種事情確實存在的。別說普通的諸侯或者大夫之類統治者,這種事情就連天子都很難避免。很久以前,周厲王就經歷了一次“國人暴亂”,被迫從自己的王城逃走。就算擁有六師,大量的官員和諸侯的天子都會遇到這種事,那么這個收集了大量逃奴、罪犯和野人的夏墟會發生叛亂實在再正常不過了。
因為這種認識,在聽到動靜不對,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拿起武器,藏在張成的房間里,嘗試保護主人的財產。
和其他人不同,他堅信自己的奴隸生涯是短暫的。而且現在他雖然頂著一個奴隸的名義,實際上卻擔任主人心腹的位置。這個位置本來就是“國人”的。
這讓他避開了最初的混亂,也避開了那些情緒過分激動而互相殘殺的人群。
但是那種莫名其妙的惡疾卻沒有放過他,在他緊張的傾聽四周動靜時候,他的腿上長出了一連串的瘤子。不是那種普通的長出瘤塊,而是如葡萄串一樣,瘋狂的在皮膚之上滋生。在他回過神來之前,他的一條腿就變得血肉干枯,如葡萄藤掛滿葡萄一樣掛滿丑陋而怪異的腫瘤。
就算現在,他的腿上也是掛滿了干癟的腫瘤。
發生什么事情了他有些迷茫的走出了房間。發生某個非常重大的事情,但是事情已經結束這個恐怖的夜晚似乎臨近尾聲了。
他的頭腦現在可以冷靜的考慮問題。一切異變似乎就在天空那個巨大又病態蒼白的月亮開始的。當然,最初的時候沒什么特別的感覺,只是覺得月亮很大很圓。但是就在這個圓月下,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冒出來了。
人們被恐懼和驚駭所驅使,被嗜血和激情所驅使,四處奔逃,驚呼,爭吵,斗毆甚至殺戮。少數理智者想要逃跑,卻又逃不出去。惡疫則在人群之中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蔓延。
很難形容這個夜晚造成了多少的傷亡,但站在房子的高處,都看到社區四分之一的房子窩棚被燒毀了。一個人類在極度驚慌和恐懼的情況下會做出的事情,這里都做出來了。整個社區變成了活生生的人間地獄。
然后,不知道為什么,那個月亮突然崩潰瓦解,化為碎片,消失不見。天空變得陰沉沉的,而當月亮破碎開始,那籠罩在人類心中的夢魘才慢慢消退。很多人這才冷靜下來。接著,另外一個月亮出現在天空之中。
那是一個寧靜的月亮。不是之前那個又大又圓,散發著病態光芒的圓月,而是一輪散發著幽幽光芒的新月。有一個聲音突然之間在天空響起,用完全超乎想象的力量將某些信息強行灌輸到人的腦海里。
信息的內容簡單而直接某個邪神在夏墟作亂,但是現在已經被擊敗了。
抬頭看著天空,就能看到天上全新的月亮。在這彎月的光芒下,只要之前惡疾還沒死的人,身上立刻就出現很明顯的變化。那些腐爛和霉菌從人體上脫落,那些觸須和植物就自動干枯,就連皰疹和腫瘤都停止了生長。哪怕是幸運的還沒有染上疾病的人,也明白同一天月亮不可能先是圓月,又變成了新月。這只能是神祗的力量。更別說在彎月之下,白云聚集出一個代表著神祗的徽記。
嘉不比那些沒見識的逃奴野人或者是庸庸碌碌度日的庶民,他是有理想有追求的人,所以理所當然會學習各種知識,其中包括神祗的知識。所以他馬上認出了云朵形成的那個徽記屬于一個叫做太陰星君的神祗。雖然說昆吾城并無祭拜這位神祗的廟宇,但他知道這確實是周室承認的正神之一。
在這一刻,在無比嚴酷的現實面前,所有南鈴從異世界帶來的思維,各種以人為本,各種神明非神,各種人類才是最偉大的存在之類想法統統煙消云散。人們紛紛向著新月跪拜磕頭。感謝神祗的出手相救,感謝她的慈悲。
只有嘉突然想到張成出去至今未歸。他不知道張成那邊發生了什么,但是哪怕想也能猜出來,這詭異的夜晚也許和張成有什么關系。
整個城區漸漸的安靜下來了。不過這種安靜只是相對之前的情況。在經歷了如此大的劫難之后,人們開始尋找親人,開始救治傷病員,開始熄滅之前的火災。
所幸,這里不是封建制度,沒有最高統治者。否則的話首領失蹤必然帶來的就是全方面的混亂。而夏墟這里,哪怕首領失蹤,很多事情都能找到負責人,人們也自發主動的配合進行。無論如何,幸存者依然必須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