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園。
奈奈生站在樹蔭下,遙遙望著降谷零彎腰將一束花放在一座墓碑前。
他說想單獨和他們說說話,所以她一直在安靜地等。
就那么看著降谷零從一座墓碑走到另一座,將同樣的動作重復了足足四次。
最后那一座屬于諸伏景光,也是最新的一座。直到臥底任務結束,真相大白,諸伏高明才終于接到來自警視廳的通知,舉行了遲來四年的葬禮。
當年的警校同期來了不少,奈奈生甚至還能認出其中幾張熟悉的面孔。
她記得他們唏噓的表情,也知道他們為什么會擺出那副模樣。
當時連鬼冢八藏也來了,教官那張不茍言笑的臉上多了歲月帶來的滄桑,他站在降谷零面前,難得動容。
“我很后悔。”他說,“上級當初來找我推薦人選的時候,是我推薦了你和諸伏。”
他想起那位來自警察廳的長官曾經將降谷零的家庭背景形容成一種優勢,喉嚨梗了一下。
鬼冢八藏看向孤身站在會場門口迎接出席客人的諸伏高明,后者一身黑色西裝,帶著一如既往云淡風輕的表情。
可是他那位來自長野縣嗓門很大的好友一連叫了他三聲,諸伏高明都沒能回神。
如今想來,那一句優勢真是再殘忍不過。
諸伏家真的只剩一個人了。
想起當初那五人組意氣風發的模樣,鬼冢八藏懊悔地搖了下頭。
“總要有人去做那些事的。”降谷零平靜的聲音響起,他轉頭望著景光的相片,恍然想起他們決定一起報考警校的那個夏天午后。
警察是懷抱著榮耀與使命感,下定決心去守護這個國家和國民的一群人。
眨眼間十一年過去,他終于可以說成為了當初理想中的自己。
“我不后悔去臥底的決定。”降谷零眨了眨眼,輕聲說。
可是,景光呢
如果他知道夢想啟程的那一刻也是生命倒計時的開始,他還會走上同一條路嗎
如果中途倒下的那個人是他,捫心自問,他恐怕真的會感到有些后悔至少是遺憾。
他還有喜歡的人,還沒能和奈奈生重逢,也還沒能過上十八歲時夢想中的生活。
景光和松田他們,心里一定也存在著同樣的遺憾。
降谷零想起伊達航和娜塔莉,眼神更加晦暗。
奈奈生看著降谷零在墓前站了很久,才朝著她的方向走過來。她迎上去,雙臂環住他的腰,將頭靠在降谷零的肩上,給了他一個擁抱。
降谷零摟住懷里的人,閉眼靜靜擁抱好一會兒,才嗓音艱澀地開口“晚上陪我喝一杯好嗎”
奈奈生輕輕嗯了一聲。
降谷零并沒有真的要奈奈生陪他喝酒,他直到這種時候都還記著宮野志保的囑咐,不許她碰酒精。于是奈奈生大部分時間只是坐在那里看他自斟自酌,她甚至覺得在降谷零看來她只要坐在那兒陪著他就足夠了。
所以她就一直乖乖陪著他。
在降谷零又一次將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時,奈奈生有點擔心了。
她把只剩個底的酒瓶夠過來,把剩下的都倒在了自己的杯子里,然后才將空瓶放回桌面,輕聲說“零,再喝下去你的胃會受不了。”
從晚上回來之后就開始喝,甚至連飯都沒來得及吃,就算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這樣折騰自己。
奈奈生想了想,起身去了廚房。
她端著一個碗回來時看見降谷零正仰頭靠在椅背上,略有些長了的劉海垂下遮住眼睛,看不清表情。大概是覺得熱,領口的扣子被他解開兩顆,松松敞著,露出脖頸和鎖骨線條。
她把碗放在他面前的桌面上,忍了一路,這時才嘶一聲用被燙到發紅的手指捏住耳垂,試圖物理降溫。
降谷零聽見她的聲音立刻睜開眼,那雙清透的紫灰色眼眸里短暫地失了焦距,他費力凝神,才看清燈光下奈奈生的身影。
還有他面前那碗熱氣騰騰的面。
降谷零愣了兩三秒,這才抓過奈奈生的手腕,低頭去看她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