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予終于靜下來了,又或者說藥物總算麻痹了他的暴力因子,所以賀予被他狠狠地推開后沒有再做什么。
他空蕩蕩地睜著眼睛,半晌,輕聲地“你知道嗎我找不到橋了”
“什么”
“找不到我走不出去”
“我我怎么也走不出去”
這幾句輕聲的喃喃,不是和謝清呈說的,不是和任何人說的,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神情很空洞,他好像已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了,他仿佛是對著一片黑暗發出的囈語。
賀予慢慢地合上了眼睛,睫毛輕輕顫抖。
謝清呈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么橋,他今晚快被折磨瘋了,他忍著怒氣和不適,面容緊繃,把人丟到床上,扔了床被子給他,然后轉身就去了洗手間刷牙漱口。
謝清呈有些性冷淡,不喜歡和人產生不必要的肢體接觸,更別說是被同性親吻了。
他惡心得不得了,自來水從龍頭里嘩嘩地流淌出來,洗了半天,掬起一捧水澆在臉上,撐著流理臺,總算緩過神智,抬起眼來看著鏡子里自己還淌著水珠的臉龐。
年輕人的感情就是一筆爛帳,隨便翻一翻都會雞毛亂飛,如果不是犯到他頭上,他根本連看都懶得看這賬本一眼。
真他媽的見鬼。活見鬼。
替賀繼威看孩子看到這份上,賀繼威是該給他錢,不給錢說不過去。他回頭就應該找賀繼威要去。
謝清呈沉著臉緩了好一會兒,抬手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然后把龍頭擰上了,走出去坐在床邊的沙發椅上發呆。
他出去的時候,賀予已經藥效上來睡著了,躺在床上抱著被子的樣子很乖,就和他平時那三好學生十佳楷模的樣子沒區別,完全不是剛才那個對他糾纏不休的畜生。
謝清呈看得陰沉,擰開賓館贈送的礦泉水想喝一口消消火,但嘴唇一碰到瓶口就猛一陣抽疼。他嘶地抽了口冷氣,抬手一摸,發現自己的嘴唇竟已被賀予咬破了他活了三十二年,還從來沒誰敢咬破他的唇角。謝清呈臉都黑了。
他重重放下礦泉水瓶,也不管賀予喜不喜歡,點了根煙開始在房間里抽,讓躺著睡覺的小畜生吸夠了二手煙,他才把煙屁股摁滅。
算了。
算了吧
最后他想,他媽的親了就親了。還能怎么樣
他是個男的,不會有什么損失,除了惡心點,倒也沒任何問題。而且歸根結底,這不過是個誤會。
謝清呈是個很理性的人,他不會在一個愚蠢的誤會上浪費太多感情。
理性地考慮一下,現在更重要的,其實是賀予目前的狀況。
他這回算是親身經歷了一次賀予現階段的發病了,很神經,而且還只是半發病,還是控制住的情況。
那要是完全犯病呢那還得了
賀予的情況或許沒有表面看起來的那么樂觀。
謝清呈閉了閉眼睛,他早料到了如果賀予戀愛,病情肯定會出現一定程度的波動。
那天他在島上阻止賀予去告白,不僅僅是為那個姑娘考慮,也確實是把賀予也考慮了進去,可是賀予不聽。
賀予和他說“十九年了,我沒有傷害過任何人,我只是喜歡一個人,可我不能有這樣的權力,是嗎”
他那時候看著賀予的眼睛,忽然就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賀予這個孩子他是從小看到大的,病得太深。心理和生理雙重深淵,他在里面徘徊了十幾年快二十年,卻找不到一個出口。這種病人心里的戾氣很重,精神疾病發作的時候甚至會變得極端暴力和嗜血。
然而賀予卻都選擇了內耗。
他一直待在自己的惡龍巢穴,嘶吼哀嚎也好,以頭搶壁也罷,他從沒有出去傷及無辜,只在暗無天日中獨自承受這些折磨。
所以,那個他所不知的女孩,是賀予追尋的一束光嗎
謝清呈回想著剛才賀予在他身上落下的淚,想起男孩子哽咽著說很喜歡她,不由回過頭,再次看向已經在床上沉睡過去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