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就是太不怕死了,剛剛我才會那么去做。”
賀予的唇色都開始淡下去了。他說。
“沒事的。”
但是謝清呈感覺到在乎了,感覺到痛了。
謝清呈緊緊抱著他,賀予因為一瞬間失血太多,臉色都白得有些可怕。
那么小的一個孩子,才十九歲。
正常孩子還在問父母討要零花錢,高高興興地打著游戲,心無旁騖地讀著書籍,無憂無慮地感受著蓬勃的生命在體內抽芽,期待著無限的光明。
賀予呢
他明明知道自己眼前只有黑暗,在他的前面,只有三個早已經逝去的精神埃博拉病人在向他獰笑,告訴他這一輩子都將沒有天明,只有長夜,沒有出口,只有死路。
可他還是咬著牙,想要掙扎著爬向那個或許擁有希望的未來。
童年,純真,歡笑,無憂。
這些詞匯,都和賀予沒有半點關系。
他才十九歲不管多厲害,多無所不能,說到底他就是一個孩子。
謝清呈在這一刻終于從父仇母恨帶來的混沌中清醒了,他終于知道自己之前的不妥感究竟是因為什么
他不該把賀予卷進來的。
憑什么呢
賀予是他的什么人
這個孩子已經夠努力了,自己其實只給了他一點點最基本的,作為一個私人醫生該有的關心,怎么值得這個孩子搭上性命危險陪自己往火坑里跳進。
謝清呈捂著賀予傷處的手都在微微發抖。
他以前從來沒有為賀予感覺到有多痛過,更多的是一種責任,一種照看,一種憐憫,可這一刻,青年的熱血像是要順著他的皮膚,他的背脊,扎進他的心里,刻入他的骨髓深處。
是的
他們只是一段醫患關系,只是最清楚的雇傭關系,如果說自己還因為人情糾葛以及精神埃博拉癥的特殊性,應該對賀予報以稍顯獨特的關注,那么賀予不一樣。
賀予是不欠他任何東西的。他看待他,其實并不該有任何面對醫生之外的感情。
然而賀予還是跟來了。
只因為謝清呈說,他想知道父母死亡的真相。
他很想找到兇手。
可那對賀予而言,根本是毫不相關的事情啊
謝清呈帶著賀予跑出去,他死死捂住賀予肩頭的傷,沙啞地說“我馬上帶你去醫院,你不要再多說話了。”
賀予很安靜。
安靜了一會兒,這個青年只輕輕笑了一下,說了一句“我真的沒事。但是”
“但是,我就想問你一件事。謝醫生。”
“”
他的呼吸就在謝清呈耳邊。
很熱,卻又好像帶著些冷。
“我很想知道,你當年,為什么忽然不再愿意當醫生真的只是合約到期那么簡單嗎”
“”
“為什么我怎么留你,你都不要我。”
“”
“七年了謝清呈,我爸都說雇傭關系之外還有人情。我今天我今天真的很想問問你。”血還在流,賀予不看一眼,他黑色的眼睛在漫長到可怖的夜里,只一眨不眨地望著謝清呈。
那眼神,就和那一年無助到突然很幼稚,幼稚到想用零花錢挽留他的那個孩子一模一樣。
那個孩子哪怕再耐痛,感知再麻木,受了兩次槍傷,他仍是會疼的。
賀予的聲音很輕,許是跑得急了,聽來有些沙啞“謝清呈你那時候對我,就真的一點多余的人情也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