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謝清呈洗完了手,抽了兩張面紙擦拭干凈,淡淡瞥了賀予一眼。
少年賀予就問“謝醫生,你手腕上”
謝清呈眼神一暗,低頭注意到自己的衣袖卷得太高了,露出了手腕偏上的部位,于是立刻就想把袖子放下來。
但賀予后半截話已經問出來了“文的是什么”
“”謝清呈頓了幾秒,板著臉把袖扣松開,袖口扯平了,眉眼漠然,“此地長眠者,聲名水上書。”
“為什么文這個你喜歡墳墓”
謝清呈翻了他一個白眼,抬著手腕重新把袖扣扣端正“我喜歡濟慈。”
賀予那時候和謝清呈頂嘴還不多,雖然心里想的是“你喜歡濟慈也不需要把他的墓志銘文胳膊上”,但見謝清呈面有不虞之色,顯然懶得與他多廢話,于是也就沒再多問了。
大概謝雪就喜歡他哥這種身上攜帶墓志銘的詭異品味。
少年這樣想著,當天晚上就去了學校附近的一家紋身店。
笑容可掬的店主迎上來,抱著幾大本厚厚的圖冊給他看,他低著頭在滿頁神佛飛天,魍魎浮屠中尋了一會兒,打斷了店主口若懸河的推薦。
“有墓志銘嗎”
“最受歡迎的是這個飛龍文身,您看這指爪,這啊墓志銘”
如此詭異的東西,紋身店當然沒有樣本,但店主見多了五湖四海的牛鬼蛇神,來文身的客人們提出過千奇百怪的要求,因此只在短暫的吃驚后,就熱情地推薦他“墓志銘沒有,小帥哥如果喜歡酷一點的文字的話,六字箴言挺火的。”
賀予很斯文地笑笑“那我自己找找吧。”
他最后給了店主三行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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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tdothsufferaseac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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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長可能會疼很久,而且還要多文幾行呢,要不然找個短一點的”
賀予說“沒事,就要這個。”
其實詩人的墓上還有更短的拉丁墓志銘,但他想要的是和謝清呈一模一樣的,猶如手鏈般鎮在腕上的長句,所以他選擇了這一段墓碑上斫刻的詩歌。
他的一切都不曾消失,
只是沉沒在了變幻莫測的汪洋里,
化作了繁燦的珍奇。
店主卷起賀予的衣袖,吃了一驚“啊呀,你這兒好多疤呀怎么弄的呀帥哥,是不是學校里有人欺負你好像還都是刀疤”
賀予皺起眉“有刀疤不能文嗎”
“可以,當然可以,要不我給你文這條最明顯的疤痕上,還可以蓋住”
“不用蓋住,我要文在手腕偏上面一點的地方。”賀予示意了一下,“就是這里,麻煩你了。”
詩句文好了,在少年的手腕上火辣辣地燒灼著,被細細撕裂的皮肉泛著紅,微傾的文字由特制的藥水滲入皮膚。
賀予看了看,覺得很滿意,付了錢離開了小店。
但他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對紋身的藥水過敏。
一覺醒來,昏昏沉沉,不但手腕上的字跡紅腫模糊地看不太清,就連頭都因為過敏反應而燒痛起來。
偏偏那一天還是他那位倒霉弟弟的入學慶典日,賀繼威和呂芝書都在燕州陪著次子,這也就算了,呂芝書還打了七八個電話要賀予記得開電腦和弟弟視頻
“你一個當哥哥的,又一直是大家的榜樣,總要祝弟弟學業順利,對不對”
賀予的性格孤僻,很有尊嚴,什么軟話弱話都是不愿意說的,再加上他本身對父母的態度就很疏遠,自然不可能告訴呂芝書他病了。于是撐著身子起來抱了臺筆記本,蜷在沙發上,在約定的時間打開攝像頭,遮上完美無瑕的假面,非常得體地給視頻對面的人送去祝賀,然后
“啪”地一聲。
通訊畫面還沒結束,一只骨相秀長的手就從他身后探出來,不由分說地把他膝頭擱著的筆記本合上了。
賀予吃了一驚,扭頭仰臉,看到沙發后面站著的謝清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