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慢也走過來了“謝哥。”
左鄰右舍的都在院子里,爺叔,姨娘,搖著蒲扇,趕著蚊蠅,見著謝清呈回來了,都望著他。
沒人說話。
黎姨穿著花睡衣坐在老樟樹下抹眼淚,一雙舊拖鞋都穿反了,趿拉在腳上。
謝清呈抱著謝雪,安撫著拍著懷里女孩的頭和背,環顧四周因為之前大量拍視頻的網紅涌入,這條從來破舊但清幽典雅的巷子里被鬧得亂七八糟,劉爺叔家的花盆被砸了,趙姨娘的籬笆被掀了,就連隔壁王大姐兒子養的哈士奇的狗窩,都被擠成了一堆爛木頭堆。
那狗傻站在旁邊,估計到現在還沒緩過來,它尋思著它不是拆家的王者嗎這些人怎么比它還畜生,把它的狗窩都拆了呢
更刺眼的是謝家連同周圍兩戶的墻面門窗,上面被潑了血一樣的油漆,還有人用猩紅色的噴漆寫了幾個歪七扭八觸目驚心的“滾”字。
謝清呈的心理素質是真的好,面對這樣的情景,竟也沒有被擊潰,他甚至沒有受到太大的沖擊也是,昨晚的事都經歷了,現在還有什么能刺激到他的。
他只是覺得連累了別人過意不去,沉默良久,回頭對院子里那些一言不發的鄰居,說了一句“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們了。”
晚風沙沙地在院落里吹著,吹過枇杷樹,常春藤,還有老姨娘老爺叔的睡裙睡衣。
過了好一會兒
“小謝啊”
張奶奶開口了。
謝清呈沒回應,他以為這是在叫謝雪呢。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被鄰居們叫過小謝了,大家覺得他冷,又厲害,都管他叫謝教授謝醫生。
小謝還是他念書時,他們才用的稱呼。
直到張奶奶顫巍巍地走過來,伸出老樹皮似的手,攥住他的胳膊,他才意識到她喊的其實是他。
“那個,小謝啊,你不要怕啊我們大家把手機都放屋里頭了,誰都沒有拿在身上,這里不會有人拍你害你的”
謝清呈怔了怔。
他這會兒才看到張奶奶渾濁的老眼里盈著些擔憂的淚。
“沒事好孩子,回家好好睡一覺,外頭有警察呢,他們進不來,院子我們會打掃的不要想那么多,沒事,沒事啊。”
“是啊,小謝,沒事的。”
“那都一群披著人皮的鬼,你別把那些網紅太放心里。”
“對呀,而且我這籬笆都扎了十多年了,弄壞了正好換新的。”
“謝哥哥,我的狗窩也可以換個大狗窩了,這還是啊嗚小時候買的呢,它現在睡都嫌擠了。”
謝清呈剛才在外面挺麻木的,沒什么感覺,言語暴力對他而言是最無所謂的東西,不過塵埃浮屑,無需介意,他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懶得分給對方,只要不傷到人就好。
但這一刻,他看著這些低頭不見抬頭見,相處了二十多年的老鄰居們,忽然就覺得心里有什么東西碎開了,滾燙的,可又是鈍疼的。
“真的很對不起,打擾你們到這個地步。”
他不知道該說什么,尤其他看到了劉爺叔家養在院子里的那一株白蘭花也被踩壞了,亭亭如蓋的花樹倒在了亂泥碎陶之間。
他的心也像是被陶盆的碎片割傷了,看著劉爺叔已經佝僂的身影“這還是孫姨娘以前種的。”
孫姨娘是劉爺叔的老伴,得了肺癌,早幾年去了,她生前最喜歡白蘭花,這一株是她二十多年前親手栽下,那時候她還是個嗓音洪亮的大姐呢劉爺叔也是個身板筆挺的大叔。
二十年風雨都沒有摧折的花樹,卻在這一夕涌來的人潮踩擠下,被攔腰折斷了樹干。
劉爺叔看著樹干里的年輪出神,每一輪都像是過去好歲月的影,是她的笑容泛起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