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呈,你是看著我長大的。你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模樣。我堅持了十九年,為了別人和我形容過的,那個或許會有的平靜。”
“現在我堅持不下去了。”
“我爸媽一直讓我裝成一個正常人,以免被瘋人院抓進去,他們之所以敢這么做,是因為我從來就沒有做過任何逾法亂規的事情,我確確實實像個正常人一樣活著,盡管很惡心,很辛苦,盡管有苦不能訴,有病不能喊。盡管我要不停地觀察周圍人面對喜怒哀樂的反應,然后給他們一個滿意的答案。”
“但我確實做到了。”
“十九年,一個該活在瘋人院的人,活在了正常人的社會。一個該被關在籠子里的人,行走在籠子外。我時時刻刻擔心自己的病態會暴露,會從人人仰羨,變為人人喊打。我擁有的朋友,全部不是我真正的朋友,因為他們不知道我的真面目是怎樣的,他們只是在和戴著一張假面的我來往。”
“我能和誰說一句真話我曾以為至少你的妹妹,謝雪她能和其他人不一樣。可到底是我太天真了。”
“我是有病的,謝清呈。”他說到最后,面帶笑容,神情凄愴,詭譎瘋魔,可怖至極,他戳著自己的心臟,“我他媽的有病誰知道了真相還愿意同從前一樣看我待我我一輩子都要活在一張正常人的面具下坐牢還有一個期限呢,我病愈的期限又在哪里”
聲音到最后都在顫抖。
“十九年了。謝清呈。”
“你為什么要救我啊”
“在你之前所有醫生都沒有辦法很好地減緩我的病癥,是你給過我希望又把我推回到深淵里既然這樣你為什么要救我你又為什么要騙我你恨我吧謝清呈你知不知道我也恨你”
“我從你離開的那一天,我他媽就恨極了你”
賀予是個幾乎不說臟話的人,但這一刻,在催眠營造出的夢里,他卻有些失態了,太久的混亂在他心里發酵,他控制不住自己血里心里四肢百骸里的沖動。
他在夢里沖謝清呈發脾氣,像個真正十九歲的男孩子那樣,沒有理智,沒有章法,沒有深思熟慮,把喉嚨里悶著的話蠻不講理地,不管不顧地都傾了出來。
他罵著罵著,眼圈都泛紅了。
他說“我真恨你,謝清呈。”
“現在你也恨了我,你說你要是當初看也不看我一眼讓我死了該有多好,如果不是因為這中病,不是因為遇見你,我們彼此的人生里都可以少一個仇人,沒很多痛苦。”
“我和你,我們也就不會互相厭憎到今天這個地步。”
他夢里的謝清呈沒說話,而是目光復雜地看著他,靜默了好久之后,男人轉身“我讓助理上來給你打針。”
“你自己為什么不打謝清呈你是看到我怕了”賀予神情堪稱暴怒,語氣卻又平靜地可怖,“還是你嫌碰到我臟了。”
“你想怎么認為都可以。”謝清呈道,“有一句話你說對了,賀予。”
“如果不是因為這中病,不是因為遇見你,我們彼此的人生里都可以少一個仇人,沒很多痛苦。”
“請你控制好你的情緒,不然我只能真的用拘束帶捆住你。”
“好。那你趁早捆。趕緊捆”賀予仰頭,紅著眼眶笑了笑,聲音幽幽的,“不然你遲早會后悔的。”
謝清呈沒再理他,轉身推門走了出去。
而就在催眠夢境里的謝清呈推門而出的一瞬間,現實中躺在治療椅上的賀予胸口劇烈起伏著,他成了一個瀕死的脆弱的生命,那扇門再一次打開又要關上,他知道謝清呈連在催眠的夢境里都不愿意久留了。
他的離開似乎從他胸口抽走了最后一縷人氣。
賀予驀地驚醒,大睜著眼睛,費力地呼吸著。
一行淚順著他的眼尾堪堪滑落下來。
私人醫生安東尼坐在椅子邊看著他,見他醒了,就從容地給他倒了水,藥,又遞給了他紙巾。
“你心里有一件很折磨你的事,也或許是個很折磨你的人。”
賀予“”
安東尼醫生“把藥喝了吧,至少你現在已經看清了自己這次發病的病因。”
“病因找到了,你自己就能想辦法克服和戰勝它。”
醫生拍了拍賀予的肩。
然后對汗濕重衫的他說“今天的治療結束了,賀少,請盡量地控制自己,別再想那件事,或者那個人了,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