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發了宮人和內侍出去,又拉著皇帝落座,遞了一盞熱湯到她手上,關懷備至“瞧你,出去一趟臉都白了,快喝幾口暖暖身子,懷著身子呢,可別大意了。”
皇帝被凄風冷雨捶打了一上午之后,終于再度感知到了人性的溫暖,可給予他這樣柔情的不是別人,正是杜若離的母親、杜太尉的妻室,他曾經想除之而后快的杜家主母
一股酸澀涌上心頭,懊悔、歉疚,還有難以言喻的痛苦糾結在一處,皇帝低著頭慢慢啜飲那碗熱湯,眼睛里忽然有什么東西熱熱的涌出,打在湯碗里,濺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莊靜郡主看得心疼極了“孩子,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皇帝一句話都不說,死死的咬著嘴唇,只是拿著湯匙的手不住地顫抖。
莊靜郡主劈手將湯碗從他手里奪過,一把將他摟住了,聲音發顫,卻很溫柔“若離,你要是難過,就哭一會兒吧,沒關系,娘在這兒,娘在這兒”
隱忍了許久的情緒傾巢而出,皇帝抓著莊靜郡主的衣襟放聲大哭。
“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皇帝被禁足在椒房殿,羋秋也沒有再去看他。
太后醒過來之后見了兒子,不禁老淚縱橫,頭一句話就是“何不殺了那個不孝不悌的賤婦,好叫哀家泄心頭之恨”
羋秋紅著眼睛,用力握住她的手“母后暫且忍耐幾日,待到冬至,朕必然發作杜家,皇后”
她冷笑一聲。
太后聞言,遂不再提,只是見淑妃被皇帝那些話傷透了心,一連幾日萎靡不振,免不得要悄悄將此事告知,寬慰于她。
“且再等等,杜氏正如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多久的,待到冬至,便是她的死期”
這消息告訴了淑妃,便等同于送到了玉英殿的案頭。
賢妃細細品味著“冬至”二字,手撫肚腹,唇邊溢出一絲幽冷笑意來。
皇后是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多久嗎
未必。
別忘了,她肚子里還懷著孩子呢,那可是正經的嫡子。
太后厭惡杜若離是真,卻未必會厭惡她肚子里的孩子。
杜若離想必也清楚這一點,所以她明明有了身孕,卻一直瞞而不報,因為她很清楚天家對于杜家的提防,身懷有孕這張王牌,要在合適的時候打出去
只是皇后娘娘,我又怎么會讓你如愿呢
現在,咱們兩個真正是到了決一死戰的時候了。
國朝有三個大日子,圣壽節、元旦,還有冬至。
這一日,不僅宮內要舉辦慶典,宴請百官和外命婦,民間也會舉行一系列的慶祝活動,普天同慶,共襄盛事。
內宮之中宴請外命婦的宴會,是由淑妃做主操持的,有太后身邊用慣了的嬤嬤在,一切都料理的井井有條,毫無錯漏。
只是淑妃再如何得寵,終究也是妃,中宮尚在,斷然沒有叫她做主位招待命婦的道理,故而羋秋在跟太后通氣之后,暫時解除了皇后的禁足,把他給放了出來。
除了皇后和淑妃之外,同樣位居四妃之位、又身懷有孕的賢妃也被恩準出席這場宮宴,與淑妃一左一右,端坐在皇后身側。
向來宴飲之時,貴人到的最晚,外命婦被女官們牽引著往相迎席位上落座,皇帝與淑妃、賢妃則在不遠處偏殿中靜坐,等待入席時辰的到來。
或許是上天都在幫助賢妃淑妃初次操持這等盛事,唯恐哪一處出了紕漏,甚至無暇在偏殿安坐,帶著人風風火火監事四方。
皇帝叫人陪同著往偏殿去時,賢妃已經到了,見中宮至,她面帶笑意,舉止謙卑,近前去向他請安。
皇帝看她雖然身懷有孕,腰肢卻仍舊纖細的仿佛楊柳,行動之時也頗有艱難之態,難免心生不忍,不等賢妃蹲下身去,便出聲道“起來吧,你身子重,不必如此拘禮。”
那天的事情他仔細想過了,賢妃在杜若離面前春秋筆法,將所有罪責都扣到自己頭上,雖然有挑唆是非的嫌疑,但是轉念一想此前雨夜里杜若離下令掌嘴賢妃、令她罰跪的事情,倒覺得她如此為之也是在情理之中。
雖然那一晚皇帝的身體下的命令,但是在賢妃看來,這一切可都是杜若離挑唆的,也難怪她會有這樣的報復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