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們也是曾經要好過、衾枕纏綿過的。
希柳有一副那么單薄嬌弱的身子,卻仍舊心懷善念,迎著漫天風雪將半死不活的他背回家,他不相信她一開始就是惡人。
深宮是個大染缸,是個名利場,這是他一早就知道的,再是如何良善純潔的人,到了這四方的牢籠之中,怕也很難獨善其身吧。
皇帝甚至忍不住會想,若是自己當初沒有執意帶她入宮,而是以救駕之功為由賜給她一個郡主的封號,叫她尋個良人嫁了,是不是二人的境遇都會有所不同
只是到了現在,這也只能是想一想了。
皇帝念及往昔,不勝唏噓,再去想當年的救命之恩與同文希柳的舊時情誼,便有了三分心軟“明天吧,我去玉英殿見她。”
莊靜郡主有些吃驚“若離。”
皇帝苦笑一下“她既想見我,我便去見見她又何妨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倒很想知道,她究竟想同我說些什么。”
饒是知道文希柳毒害太后罪該萬死,饒是知道淑妃此時協理六宮必然不會輕放過文希柳,第二日皇帝往玉英殿去見到她時,也生生給嚇了一跳。
現在的文希柳容顏盡毀,臉上血肉模糊,哪里還看得出昔年風華絕代的影子
見他來了,文希柳坐在暖炕上不曾起身,盯著他看了良久,終于幾不可聞的嘆一口氣,指了指對面位置“皇后娘娘,坐吧。”
皇帝略微靠近幾步,便嗅到她身上若有若無的血腥氣,這氣味叫他想起小產那日的痛楚與絕望,他情不自禁的皺起眉頭,衣袖掩住口鼻,方才坐了下去。
原是文希柳使人傳話,想見一見他,但是他真的到了,她卻緘默如一個啞巴,只是用一種叫人毛骨悚然的目光打量著他,卻是一言不發。
皇帝被她看得心頭發毛,強忍著心頭不適道“不是說有話要同我講嗎怎么不說”
文希柳歪著頭看他,眼底異光閃爍,忽的笑了一聲,短促又尖銳“杜若離,你現在一定很得意吧你覺得你贏了嗎”
皇帝眉頭皺起一瞬,復又松開“我得意與否,你不必知道,至于我是否贏了,也與你無關,起碼我不像你,沒有輸得血本無歸。”
“沒有輸得血本無歸”
像是聽了一個天下第一滑稽的笑話一樣,文希柳放聲大笑。
玉英殿內的裝飾和陳設早已經被撤去,留下的也只是被固定住的那些,她尖銳而肆意的笑聲回蕩在空蕩蕩的大殿之中,像是隨風怒號的幽靈。
皇帝被她這態度激的惱怒“你笑什么”
文希柳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好半晌過去,方才勉強停下,滿眼嘲弄的看著他,惡狠狠道“我笑你蠢笑你是個木頭疙瘩笑你為我做嫁衣,卻茫然無知”
皇帝深覺莫名“文希柳,你專門找我來,難道就是為了說這些瘋話”
他霍然起身,有些失望“既然如此,我們怕是沒什么好講的了。”
皇帝轉身就走,文希柳卻又一次笑了起來,聲音沙啞,像是砂礫在紙上磨。
“杜若離”
她語氣里藏著一股洋洋得意的惡毒“你知道陛下為什么會寵愛我,甚至幾次三番想立我為后嗎”
皇帝眼皮猛地一跳,不知為何,忽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來,他轉過頭去,目光鋒銳,死盯著文希柳殘破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