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堅的眉頭一皺,快走幾步,下了壁墻,直接從這個傳令軍士的手中拿過了竹筒,觸手溫熱,還有一股子帶了羊騷味道的汗味,顯然是這人怕信件進水淋濕,貼身裹著。
苻堅的心中一熱,對著這個小兵點了點頭“軍士,你很忠于你的職守,很好,下去休息吧。”順便,他抽開了竹筒,拿出了里面的一卷羊皮卷軸,展開在面前,念道“慕容泓大軍已經出動,十五萬部眾行進至灞上,而慕容沖則帶領四萬步騎,迅速向三原地區,天王您的側后方逼近,有與羌賊聯手夾擊天王的意圖,還請天王速速決斷,臣尚書左仆射權翼,左將軍竇沖拜上”
苻堅讀完,仰天長嘆一聲“天意,真的是天意啊,本來我們可以趁著羌賊斷水,一舉將之消滅,可現在,非但羌賊得脫,連鮮卑白奴也過來了,要是讓二賊合流,那事情可就麻煩大啦他們,他們以前一向沒有聯系,甚至兩族還有不少仇恨,怎么,怎么這回竟然走到一起了”
楊壁咬了咬牙“天王,還記得兩天前的軍報嗎有一伙羌賊向東面突了出去,現在看來,可能是姚萇派去向鮮卑人求援的使者。他們留在這里不退兵,恐怕就是想要等到鮮卑人的來援。鮮卑叛賊,攻城無膽,但是在野戰中還是有點信心的,所以才會招之即來,天王,現在的情況很危險,您還是速回長安,這里有我們頂著便是。”
苻堅搖了搖頭“不可,現在羌賊氣勢大盛,而鮮卑騎兵又向以兇悍著稱,遠不是那些鐵弗匈奴可比的,一旦孤離開,你們想固守都難,為今之計,只有分兵”
趙氏塢頭,苻堅如泥雕木塑一般,怔怔地立于風雨之中,一邊的文臣武將們個個淚流滿面,看著遠處羌人營地里幾成一片澤國,羌人將士們興奮地在水泊中打滾,嘻戲,而營外百余步,積水不過寸余。明明是差不多高度的地方,竟然差異如此之大,非人力所為,真的只能認定是鬼神作祟了。
苻堅哽咽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冷冷的冰雨在他臉上胡亂地拍,暖暖的眼淚跟寒風混成一塊,最后變成了苻堅嘴里喃喃的一句“天亦佑賊乎蒼天于我,何其薄也”
楊璧長嘆一聲“蒼天一時無眼,護佑賊羌,非我等之過也。天王,請節哀,就算羌賊有了水源,也不過是茍延殘喘數日而已,現在我們仍然是有優勢,仍然能困住羌賊,只要我們繼續圍困他們,就一定可以將姚萇和羌賊消滅掉”
說話間,風雨已經漸漸地停了下來,烏云慢慢地散去,太陽的光線重新照耀在白鹿原的大地之上,每個人身上的水珠,在陽光的照耀之下,現出七彩的顏色,苻堅緩緩地轉過了身,看著身后的一眾將校們,他的神態在這一會兒恢復了平時的鎮定與平和,緩緩地說道“將軍們,事到如今,你們還有信心消滅這股羌賊,擊殺姚萇嗎”
毛盛連忙說道“天王,這不過是一時的意外罷了,戰場之上風云突變,一時刮風下雨,并不一定就是上天的意志,我等畢竟強兵在手,羌賊現在仍然被我們所圍困,天命一向站在我們大秦一邊,讓我們短短十余年內可以從一個四處流浪的部落,建立國家,一統北方,滅燕平代伐涼,建立萬世的基業,若是上天真的向著賊人,又怎么會一直眷顧天王呢”
苻堅的心里一暖,好受了一些,點了點頭“可是,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了,現在的上天,可能已經對孤不滿了吧,孤不聽忠言,養虎為患,留下了慕容垂和姚萇這兩個奸賊在身邊,致有淝水之敗,對不起死難的幾十萬將士,對不起浴血苦戰的文武百官,更對不起忠言進諫的王錄公,這些,難道不就是上天對孤的懲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