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敢誤我吉時一刻,有如,此旗”
濃煙滾滾,都軍主策馬領命而去。
“至于他”
緋紅看向魏殊恩,“從現在起,剝奪宗政慈的一切軍令,押他去絳臺拜堂”她迎上魏殊恩冰冷的目光,還肆無忌憚掃視著他的周身,短促笑了一聲,像個強搶良家婦男的漂亮壞胚,“新郎也不必洗,這樣腥得正好,換上吉服就行”
她的吩咐,眾人不敢怠慢,連忙奉上早已準備好的紅服。
這還是鬼面將軍親自督促的含章宗族婚服,便見一片奪目的絳紅之間,吉祥海云簇擁著精巧織金的柿蒂花,象征著清平吉祥,萬事繁盛。
魏殊恩掙扎著不肯穿戴,他雖然還未恢復記憶,但也知道面前這個是斷他國祚的罪魁禍首,王土淪喪敵手,他卻還要跟仇人拜堂成親,何其可笑
“你確定要我親手給你穿上么”
她的聲音平和,卻有一絲毛骨悚然的寒意,“我倒是更喜歡替人穿喪衣呢。”
魏殊恩死死盯著她,忽然松口,“好我穿”
于是最為荒謬的一幕出現了。
新舊王朝交替之際,迎來的第一場盛事卻是喜喪同宴。
深夜,嗩吶聲起,長生牌位在前,駿馬馱著一具具漆黑靈樞,緩緩入了帝京,分明是君王的嫁娶喜事,周圍卻無一絲笑聲。街道焦黑一片,還殘留著燒灼的火星,偶爾碰到一兩只雪白紙蝴蝶,噗嗤一聲,紙蝴蝶骨肉灼紅,魂飛魄散,只留下短薄的灰白飛灰。
靈棺兩側,是披麻戴孝、如喪考妣的前朝臣子。
他們有的是主動投降,也有的是逃到半路被捉了回去,更多的是懾于新君的手段,權衡利弊之后,害怕自己沒有觀禮,給暴君發作屠城的由頭,于是畏畏縮縮,從暗處逃到了光亮處,順從加入了這一場喜喪隊伍中。
紙錢紛紛揚揚,天地染成雪白,他們手腳冰冷,如墜寒窖,根本看不清自己的前路在何處。
他們會被暴君殉葬嗎
一想起此事,眾臣臉皮發抖,連行走的力氣都沒有了。
太后跟小王爺也難逃脫追兵的搜捕,被迫加入送嫁的隊伍。
一國太后,卻為敵國帝后披麻戴孝,太后受不了這種委屈,寧可一死了之,然而她到底養尊處優,吃不了苦,額頭剛碰上一根石柱,皮兒破了一塊,就疼得不住叫喚。小王爺只得給她簡單包扎,要她忍一時屈辱。
太后披著白麻服,臉色發青,嘴唇都在發顫。
豈有此理
哪有這樣侮辱人的
這喪不喪,喜不喜,還讓前朝給新朝送嫁,簡直把她魏氏的顏面踩在腳底
但無人敢吭聲。
哪怕是彤輦上的新郎都是安靜的,如同一潭死水。
紅白喜事的送嫁儀仗繞了王城一遍,經過三朝五門,抵達祭天的絳臺。緋紅環顧四周,原本繁盛威儀的禁宮,此時如同萬年吉地,寂靜無聲,偶爾聽見一兩聲抽泣,又迅速銷聲匿跡,顯然是惶恐無比。
緋紅撫掌,“真是個好地方”
人們快速搭建靈堂,擺上牌位,燃上紅燭,然后屏氣凝神退到一邊,注視著這場最荒謬的婚事。
緋紅側著臉,朝著彤輦上的新郎伸出手,雙眸是柔情蜜意,“好了,快下來,我們該拜天地了,別讓國主跟夫人等急了。”
年輕新郎面上沒有一絲新婚的喜悅,紙蝴蝶落滿了他的肩頭,似亂玉碎瓊一般清貴,他寒聲道,“宗政緋紅,這樣脅迫我有意思嗎即便拜了天地,祭了宗廟,我要殺你,照樣殺你你騙了我,無可饒恕”
她沒有正面回應,只是笑吟吟地說,“吉時快到了。”
眾人心驚肉跳。
誤她吉時一刻,會誅九族的
魏殊恩下了輦車,他余光掃過,太后跟小王爺赫然在場,他脊骨一僵,又緩緩接過宮人手中的柿子燈。
新人提著燈,走上絳臺。
司禮清了清嗓子,身軀還有點抖,他也是頭一回主持這么怪異、沒有規制的婚禮。
“一拜,天地昌盛”
兩人背對靈堂,面向夜色,微微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