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黃昏時分,謝柏翹蓋好兜帽,等著天子抱他下山,卻聽她說,“難得來這小雀山一趟,我們就在此地過夜吧,看一看山腳下的燈火。”
他蒼白一笑,“好。”
對他而言,千年跋涉輾轉,看什么風景都已厭倦,或許再過不久,身邊的人都不在了,她已經找到另一個人陪她看燈火了。
入夜之后,山風微冷,燈火從王城一路燒到山腳,幽藍狹長的河道隱沒在黝黑的山峰棱線里。
金雀花在風中搖曳。
天子就提著一盞氣死風燈,陪著她的病公子,看這連綿的火燒月夜。
而風更急了,細細縷縷的雨線墜了下來。
謝柏翹自嘲一笑,連看燈火,天意都要阻他嗎
“圣人,下雨了,我們該回了”
他的聲音停在一片殷紅蓋頭中。
“別動,給你擋雨。”
她雙眼含笑,親手覆了下來。
萬物消失了。
謝柏翹僵硬不已,忍不住抓起腿上的狐裘,他透過蓋頭的縫隙,隱約看見帝王折腰,跪了下來。
他瞳孔發直。
她什么意思
她跪他她竟跪他她是想要以這種方式,償還他的自絕,然后找別人風流快活去嗎
謝柏翹指節抓得泛白,慌得眼眶發紅。
“你”
還未出口,她便掀開了蓋頭,鉆了進來,見病美人籠罩在一層紅光下,淚濕著臉,唇心咬得出血,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哥哥才離了我眼一刻,就要慘成這模樣了嗎”
他嗚的一聲就哭了,近乎崩潰。
“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我,我不會放你走的,死也不會”
天子低笑,“這話該我來說。蓋了蓋頭,拜了天地,不管你是謝束心,還是朱邪執衣,又或者千千萬萬的妖魔鬼怪,你都只是我一個人的哥哥相公了。這里盡是我的王土,你想逃都逃不了多遠。”
她還說,“心哥教我,世間第一王道,不跪鬼神不跪人,那以后我只跪在謝束心的腰側,好不好”
天子說這話時,挑著眉峰,樣子還有點喪心病狂。
謝束心卻難以抗拒這一份熾烈,他也跪了下來,膝行向前,在蓋頭下碰著她的額頭。
他眼尾染著一筆最烈的朱紅。
“九千里燈火作證,這次,你絕不騙我,絕不丟我一個人。”
天子吻他眉心。
“不騙你。倒是哥哥,為我不要長生,值得”
要是沒她的插手,這一頭千年的魔,應該就在這一世修成始魔,擺脫生死的桎梏,再也不會脆得跟一張薄紙似的,走到一半就咳血。
他成全了她的天子王道,卻毀了自己的千年功業。
千年魔沒有可惜,也沒有遺憾,只是淺淺回吻她雙眼,笑著說
“蓋頭真紅,我很喜歡。”
刀尖舔蜜,冰上生花。
飛蛾撲火,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