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機宜眸底一暗。
他忽然意識到
她與弟子江霽的過去,驚心動魄,跟他是不一樣的。
而他們呢
好像很平淡,平淡得就像是井水里的一抹月光,清涼澄亮的,伸手一撈,月牙就破碎在掌心里。
沒有什么跌宕起伏的情節,也沒有什么波瀾壯闊的情愛。
平日里他在樓下看書作畫,她就在院子里練劍修行,等到暮色降臨,要么帶著她去鄰居家蹭吃蹭喝,要么帶著她去師兄弟家里蹭吃蹭喝,最后實在逃不掉了,他自己捋起袖子,勉強做出一兩頓還能吃得下的人間煙火。
那些王朝,那些天魔,都被動心的天子拋到腦后了。
就仿佛,他天生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在這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賺點寫書的閑錢,親手養大一個姑娘跟一頭鵝。
這姑娘比肥鵝還要過分,吃著他的飯,還要把他吃了。而這悶騷腹黑的書生呢,也有七八分心意,逗著繞著,把自己圈紅線里邊了,于是姑娘親他摸他,他也半推半就地躺下了。
沒有波折,也沒有磨練,就那樣順其自然地在一起了。
她會不會覺得,與他在一起,都太寡淡,太無味了
妄機宜心思轉了千遍,神色卻沒有絲毫變化。
他聽見江霽說,“如果沒有那場天劫,你就不會灰飛煙滅,元神破碎,更牽連了無數人的命運。”
天劫改變的,是十洲三島的勢力格局
因為一人的死亡,各地陷入動蕩,亂世當道,邪魔出沒,而各宗各域都出了好幾個“天命之子”。
昆山玉君與緋紅對視。
“但本座不管那些。本座只知道,你答應我,飛升之后,你會在上界等我們,你要我們一家人團聚。”他的語調逐漸發寒,壓抑到了極致,“可是現在你在做什么你拋夫棄女,你還要跟我師尊去私奔”
字字誅心,又咄咄逼人。
緋紅眉心紅珠在日光下熠熠生輝,她眼珠子鬼魅般滑動,隱約有了幾分當年合歡宗主喜怒難辨、玩弄人心的影子。
“你確定我說過這些話嗎”
昆山玉君嗓音清淡,“你想不認賬”
日光下的塵埃飄蕩到她的眼眉,她不曾動容,也不曾動搖。
“便是說了,那個人也不是我,是前世,她是緋紅,而我是朝紅顏。”
她握住了身邊人的手。
“她要的是萬世朝拜,而我只要我師父一個人他在,我就在”
妄機宜捏了一下她手指,表示她很威風,他很喜歡。
緋紅也回捏一下。
妄機宜又回捏了第二次。
緋紅瞪了他眼,怎么跟小孩似的
殊不知她這一眼,牽動了在場所有人的心思。
妄機宜心道,今日便是死在這里他也值了。
昆山玉君神情晦澀,氣息愈發陰寒。
八位姑娘則是有點焦躁,這師公跟她們娘親定情了,她們父親怎么辦
天子一字令破開了三十三重離恨天,緋紅帶著妄機宜離開。
紅四姑娘叱喝一聲,擲出袖中劍,直直釘向妄機宜。
“刺啦”
它刺破緋紅的衣袖,又被她抓在手心,鮮血淅淅瀝瀝地滴落。她擋在妄機宜的身前。
紅四姑娘愣在當場。
“玩夠了吧”
緋紅反手一甩,袖中劍帶著凌厲無比的劍氣,穿過紅四姑娘的薄金耳墜,尖鋒破開兩半金影,“玩夠了就給老娘滾回去,否則老娘廢了你”
聲色俱厲,毫不留情。
紅四姑娘第一次直面母親的權威壓制,那種天然的等級傾軋把她嚇得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