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三百年前,原青谷在太原之西建了無爭山莊,這“無爭”二字,并非他自己取的,而是天下武林豪杰的賀號,只因當時天下,已經無人可以與他一爭長短。
近五十年來,無爭山莊雖然已經沒有什么驚人之筆,主人原東園生性淡泊名利,極少在江湖露面,更從未與人交過手,江湖上沒人知道他的武功深淺,但無爭山莊在江湖上的地位仍然極為崇高,家底也極為豐厚,名下產業涉及各行各業,門人不僅要和官府打交道,還要與各個幫派和地頭蛇打交道。
賈珂有時候跟著丁楓一起去做事,有時候跟著原隨云出門應酬,他甚至還去過幾次無爭山莊,奇怪的是,那位在江湖人口中常年足不出戶的莊主,他卻一次也沒見過。為此他甚至還去廚房檢查過食材,發現廚房并沒有準備原東園的三餐,除非他不需要吃飯,不然他一定不在山莊里。
他大概從前就做過這些事,因此雖然沒記憶了,可是做起來也格外的得心應手,一開始他還記得藏拙,做過幾次,就當作他學得很快似的,表現起自己來。
漸漸的,好些重要的事情全都套到他頭上來了,他開始經常獨自幫原隨云處理要務,原隨云的很多手下他也都見過了,這時候他才發現,其實原隨云能掌控的只是很小一部分產業,真正的大頭,仍然被那位神秘的原東園緊緊握在手里。
他現在儼然變成了原隨云身邊一個重要的人物,原來那些他需要笑臉逢迎的老人,現在一看見他便說“魚爺,您過來了,辛苦了”“魚爺,這是這月的賬,您看看能不能通融通融”“魚爺,您不要客氣,要什么就直接說,我這兒剛來了兩個雛,您看今晚要不要給您送去。”他們這樣一唱一和的,背地里卻十分不安,總覺得這是無爭山莊喜新厭舊的信號,于是聯手給賈珂設了個套。
那天賈珂在華陰辦事,喝酒喝多了,到最后醉意朦朧,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席散后,他被酒席上原隨云的幾個手下送回去,他留了一個心眼,在馬車進宅子之前,掀開簾子看了一眼,確定是原隨云在這里的宅子,先前他還跟著原隨云在這里住過一次,也就迷迷糊糊的任馬車
駛進宅子里,在上次住過的那間客房里睡下。
到了半夜,賈珂睡得正香,忽然聽到了什么奇怪的聲音,他醒轉過來,客房窗戶半開,一輪明月掩在云層之后,月光傾瀉下來,照得庭院如湖面一般明凈清澈。他有點頭疼,口也渴得厲害,客房里居然沒有水,他只好離開房間,正想找人要點水喝,就看見地上倒映著的水草一般的樹影里,還有兩條長長斜斜,緊緊糾纏在一起的人影。
他看著這兩條人影發怔,酒精作用下,腦袋轉得很慢,一時想不通是誰這么肆無忌憚,這么熱情開放的在原隨云的宅子里玩這種露天游戲,風吹過他的衣袖,那兩條人影忽然分開,如同被石頭砸到的鳥雀一般,躍到了他的面前。
賈珂抬頭,先看見一個年近六十的女人,頭發蒼蒼如白雪,臉孔干枯瘦削,滿是疤痕,耳朵缺了半個,眼睛也少了一只,另一只眼睛正惡狠狠的盯著他,眼角還殘留著一些未曾消退的春意,身上衣衫半解,露出大片大片同樣傷痕累累的肌膚,尤其是一只左手,竟已經變成了焦骨。
也是因為這只手,賈珂一眼就認出來,這女人就是如今華山派炙手可熱的新任掌門枯梅大師。
她年輕的時候,她的師父華山派上上任掌門飲雨大師,收到了青海“冷面羅剎”送來的戰書,戰書上說她要和飲雨大師在泰山之巔一決高下,如果飲雨敗了,華山派就要投為羅剎派的手下。
偏偏那時候飲雨大師練功走火入魔,無法起身,更無法應戰,枯梅大師只得代師出戰。她知道自己絕不是冷面羅剎的對手,一到泰山,便用輩分相壓,逼迫冷面羅剎當著眾人的面,要么不要面子,要么讓她來出題目。
冷面羅剎同意她出題目比試后,枯梅大師便將一鍋熱油點燃,從容將自己的左手伸入沸騰的油鍋之中,仿佛感覺不到疼的含笑對冷面羅剎說“如果閣下也敢這么做,華山派就此認輸。”
那日之后,冷面羅剎再未踏足過中原半步,但是枯梅大師的左手自此也變成了焦骨。枯梅這名字也是因為此事得來的。
但是賈珂真沒想到枯梅大師竟然和原家有這種關系。
在她身后,還站著個少年,
是原隨云。他同樣也衣衫半解,皮膚在月光下白的近乎透明,他臉上還有些枯梅大師留下的吻痕,坦然的站在枯梅大師身后,淡淡道“是誰在那里”
賈珂有點想笑,又笑不出來,他真怕被面前這個一看就很可怕的女人宰了。他沉默片刻,苦笑道“是我。”
原隨云聽到這聲音,頓時就笑不出來了,他不僅笑不出來,他心里還有點發慌。他著急的穿好衣服,好像這樣就能遮蓋住剛剛發生過什么事似的,一只手緊緊的抓著領口,道“你怎么會在這里”聲音聽起來也有點慌亂,又像是在興師問罪。
賈珂道“今天在席上喝多了,他們就把我送到這里來了,我想到你從前跟我說我可以住這里,我就沒反對。沒想到公子你今天竟然也在這宅子里,是我莽撞了,我馬上就走,你們二位請繼續,千萬別因為我打擾了二位的雅興。”說完,立馬轉身走人。
賈珂一轉身,就感到一陣掌風自身后襲來,但是根本不用他躲閃,那道掌風就被人攔住了。他看著地面上的影子,那兩條影子又糾纏在了一起,可這一會兒,那兩條人影卻不像剛剛一樣宛若兩股糖似的扭在一起,而是打在了一起。
賈珂低頭,無聲的笑了笑,徑自離開了莊子,找了家附近的客棧,開了間上房住下,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毫不意外的發現原隨云正坐在他的房間里。
原隨云整個人看起來狼狽極了,衣服上滿是被劍劃破的口子,臉上都帶著傷。
但是他卻毫無察覺似的,面帶著微笑,在賈珂醒過來的一瞬間,已經輕聲道“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