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酒樓雖不算高,但是位置極好,坐在屋頂上,一來伸伸脖子,就能看見她租的那條畫舫,二來前面那家酒樓的屋頂是個斜坡,正好將這家酒樓的屋頂擋住大半,到時沈浪過來,站在西湖之畔上,一時半會兒,一定找不到她。
李莫愁坐在屋頂上,仰頭看著天上緩緩浮動的白云,心想“一會兒沈浪過來了,我該跟他說什么呢倘若他一見到我,就責罵我,那我該怎么做才好”
她適才出手傷人,其實只是因為她信步走在街上,聽見一人說自己姓朱以后,登時想起朱七七這個讓她恨之入骨的人,不由怒從中來,打了他一掌。后來聽他哭著說自己姓諸葛亮的“諸”,而不是朱七七的“朱”以后,這才冷靜下來,隨即心念一動,想出這樣一個逼沈浪來找她的計劃。
只不過她出手傷人之時,也只想到應該如何逼迫沈浪獨自一人來找自己。至于之后的事,諸如要是沈浪責罵她,她應該如何辯解;要是沈浪決定和她恩斷義絕,再不理她,那她應該如何挽回;
要是沈浪說自己這幾天待在朱府,不止是因為朱七七因為前幾天的事情傷上加傷,需要他用內功幫她治傷,而是因為他喜歡朱七七,遠遠勝過喜歡自己,那她應該怎么做,才讓沈浪發現她的好等等諸多可能,她一概沒想。
這時靜下心來,想了半晌,也始終想不出應該怎么做,只好安慰自己“罷罷罷我還等他來了,再臨時抱佛腳吧”
可是她等了好久,眼看太陽漸漸西移,在湖畔散步的人絡繹不絕,不知換過多少張面孔,竟然始終不見沈浪過來。她想過千千萬萬個可能,也許沈浪會怒氣沖沖的過來,也許沈浪會滿臉愧疚的過來,也許沈浪眼中會滿是鄙夷,也許沈浪一見到她,就伸臂將她抱入懷中甚至她也想過,也許沈浪會和朱七七一起過來,但她自始至終,從沒想過,沈浪居然連來都不來
李莫愁自然不知道,那些遭到自己毒手的人,身上中的毒,受的傷,早被王憐花治好了。他們離開藥鋪以后,均想“那姑娘說話溫溫柔柔的,行事卻這般狠辣,誰知道那姓沈的會不會和她一樣,也是個心狠手辣的角色何況那位朱姑娘聽說也是個任性潑辣的人物。
嘿,有句俗話說的好,不是一家人,不是一家門既然和那姓沈的有糾葛的姑娘,都是這樣的性情,那他自己多半也是個殺人比殺雞還容易的角色咱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今天已經倒了這么大的霉,受了這么重的傷,干嗎去招惹那幾位閻王了回家回家回頭備上厚禮,去節度使府向王公子道謝去嘿他可真是位活菩薩”
如此一來,李莫愁打傷了那么多人,居然沒有一人去朱府報信。并且眾百姓生怕自己步上這些人的后塵,連那些在城東看盡熱鬧的人,也不敢去朱府通風報信,因此這件事雖已在杭州傳得沸沸揚揚,朱家的伙計也有所耳聞,但他們也只知道今天中午,有人在城東打傷了不少人,卻不知道這件事和自家的七小姐有關。連他們都不知道,更不用說朱府的主人、客人和仆人了。
前幾日朱七七依照賈珂所教,以身犯險,逼沈浪向她吐露真心,雖然沈浪確實擔心她出危險,在暗中跟著她去了荒郊野外,但她得意忘形之下,一時不慎,又受了些傷,傷勢還挺嚴重,需要武功高強之人,用內力幫她療傷。朱家雖然供奉了不少武林中人,但沒幾人算得上武功高手,沈浪只好留在朱府,這幾日日日幫朱七七療傷,一直沒有出門,自然也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
李莫愁不知其中諸多情由,只道沈浪寧可那些人毒發身亡,也不愿意舍下朱七七,過來見她一面。她從沒想過沈浪居然會這般冷酷無情,一時傷痛難忍,萬念成灰,忍不住縱聲大哭。
也不知哭了多久,一艘畫舫自湖心飄來,幾個歌姬或撫琵琶,或吹笛笙,還有一人低吟淺唱“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聲音中滿是凄楚之意。
李莫愁忍不住抬起頭來,怔怔地望著那艘畫舫,只覺這首詞當真說到自己的心坎里去了。
幾個嫖客坐在艙中,或喝酒,或聊天,還有一人喊道“怎么就只影向誰去了來來來,明月姑娘,快過來,讓哥哥親一口嘿嘿,咱倆的影子交疊在一起,這就叫雙影向床去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