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教授過完75歲壽辰時大病了一場,盡管穿過來這些年他努力養生,可早些年這身子被折騰得不輕,崔教授過了七十后病痛就沒斷過。
其實在這個時代能活到七十歲已經是高壽,只不過對于時知來說,這仍舊是很殘忍的事。
好在這場大病雖然來勢洶洶,但崔教授最終還是挺過來了,只不過他徹底不再關心外面的事,終日只在自己的小院兒里靜養。
就連華國立國十周年的慶典,崔教授也沒參加,他如今大部分精力都用在跟學生口述自己的一些學術觀點,也不管學生聽得懂聽不懂,反正他只是有精神頭時就敘述,然后學生們幫著記錄。
時知對此并不阻止,她其實很清楚崔教授這已經是類似在交代身后事了,他們都不知道離別會在什么時候到來。
轉眼又到了一個冬天,這日崔教授起了大早后,就把時知叫過來一起吃早飯,他們祖孫已經很久沒在一起吃早飯了。
用過早飯時知扶著崔教授散步消食“爺爺,我好像有些記不起我爸媽和哥哥的臉了。”
時知回顧過去,她感覺曾經那些以為永遠不會忘記的人竟然開始模糊了。
崔教授慢悠悠走著,悵然道“咱們來這里都三十多年了,記不清了也正常。”
“或許是我越害怕忘記,反而記不住了。”在與這個世界融入越來越深時,午夜夢回時知總會忍不住難過,因為這意味著另一個世界離她越來越遠。
崔教授抬起蒼老的手輕撫時知鬢角,輕聲安慰道“不用害怕,他們一直都在。”
時知頷首淺笑“是的,放在心里就不孤單,爺爺,我不會孤單。”
崔教授也笑了笑,放心大概是不可能的,但他相信時知總會挺過去的。
人生之路漫漫,很多人最終還是要一個人走完。
入夜下起了雪,崔教授靠在躺椅上休息,時知在一旁盯著爐火發呆,今天他們祖孫倆談了好久,從過去到未來,他們都談了。
時知知道崔教授是不放心她,可她已經足夠堅強,又或者說她必須讓自己堅強,很久之前她就給自己做心里建設了。
“爺爺,困了就去床上休息吧。”時知看崔教授睡得沉,怕他在外間著涼。
崔教授迷糊之間做了個夢,他夢到自己幼時在江南水鄉,和他姆媽一起在田里插秧,而后畫面又轉到他長大后離開家去異鄉求學、結婚生子直到時知出生,前世那一生如同放電影一般在夢里重現
這一夢,崔教授再也沒醒過來,時知在確認崔教授停止呼吸后就那么在他身邊靜坐了一夜。
這一天終于到了,時知只覺得腦海里一片空無,她甚至忘記了悲傷,只覺得自己似乎是和現實有些抽離。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么離開這間屋子的,只是感覺無盡的空虛與疲憊一下子向她涌來。
崔氏家主、華國首腦祖父去世,這是一件足以轟動天下的事,但因為時知狀態不對,所以關于葬禮的事全程都是崔炯帶著阿照負責的。
“把伯父的筆記書籍都刊印發行,另外拓成石刻本陪葬。”崔炯知道崔教授最在意什么,他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很妥帖。
只不過這場葬禮卻讓華國整個上層的心一直揪著,因為在宣布完崔教授去世的事后時知就倒下了。
一直到葬禮結束,時知都處在半昏迷狀態,外界關于時知未出現在葬禮的事也是議論紛紛,甚至已經出現“崔君病危”的流言。
直到下葬前一日,時知才醒過來。
“女郎,您的身體能吃得消嗎”聽到時知堅持要去墓地,白雀等人很是擔心。
時知蒼白著一張臉“這是最后一程,我一定要去。”
主持了最后下葬的儀式時知仍舊落不下一滴淚來,她只覺得心里空,甚至連悲傷都感覺不到。
回程時時知又昏迷過去了,一陣兵荒馬亂后,時知被送回了總府司。
“先讓幾位司長輔助小郎君處理政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