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舍人,他當然曉得,那些所謂的傳言都是真事。
高長漸道“天下太平,北地卻總是不大安寧。”
杜道思點頭“北邊有人彈劾宋南樓私藏甲胄,在清繳盜匪時,致使許多平民損傷,在北地為官之人,畏懼他的權勢,哪怕是一郡之長,相見時也不敢不以上官之禮侍奉。”又道,“而且這些事情,恐怕是確實有的。”
這年頭公私本來分得就沒那么清楚,宋南樓是將軍,家里有點甲胄也正常,況且北邊許多人上山時為匪,下山時為民,兩邊本來就不能完全分割開,再加上宋南樓打仗本事出色,一些山匪畏懼之余,存了報復的心思,劫掠之后,就傳出口號,說是因為宋南樓逼迫的緣故。
許多北地官吏,因為跟當地豪強大戶有所牽扯,為了打擊宋南樓的職業聲望,相見時常常假做屈從之態,示之以恭謹,等這些事情傳揚出去,也是對方跋扈的佐證之一。
更加嚴重的問題在于,天子此前往北地派了市監,而那些內官跟宋南樓的前營產生過沖突,死了不少人,他們一邊是皇帝寵信的內官,一邊又是天子信重的將軍,當真內斗起來,煩惱的還是建平。
坐擁大軍的將軍被彈劾,天子的耳目又不會幫著說好話,顯然已經處于險地。
杜道思冷笑“內官確實有些猖狂北地中人,也不全是酒囊飯袋。”
其實這也難怪,世界上又有能耐又有道德的人,本來十分罕見,池張兩人在選派去往地方的市監成員時,只好放松標準,先尋找些肯豁命辦事的人,那些人在道德上既然差著一些,那自然只有對升官發財的渴求才能驅使得動他們。
原本市監應當是對與當地豪強連成一片的官吏們下手,卻被北邊人的奉承弄暈了頭腦,轉而跟宋南樓沖突了起來,后者出身士族,又少年得志,更不可能退讓,于是結下了一些恩怨。
高長漸與杜道思都在心中猜測天子的反應,他們雖然都有聰明的名聲,而且距離皇帝極近,卻始終猜不透天子的態度。
桂宮中。
這幾日內官們都盡量避開張常侍走,對方雖然依舊是一副笑臉,卻讓人有些不寒而栗。
他派去北地的那些蠢材跟當地將領產生了沖突,連帶著市監也受了打擊。
其實若讓溫晏然分析,這件事的出現有其必然性。
她派宋南樓去北地,自然是為了收權,如此一來,宋南樓的權勢必然會不斷擴張,超過正常將領的范疇,至于市監,也是過去監督加奪權的,兩管齊下,難免產生磕碰,從而發生沖突。
若是皇帝不替內官撐腰,市監的發展恐怕得大受打擊,北地那邊糾結力量,彈劾宋南樓,也是想試探一下天子心意。
前兩日,宋氏已經過來禁中告罪,宋南樓本人的折子也遞了上來,說自己在北地水土不服,請求辭官回家讀書養病。
皇帝雖然沒有同意宋南樓的要求,卻一直也不曾下明旨安撫,許多大臣由此揣測,覺得圣心還是更偏向內官那邊。
袁太傅私下還跟宋文述碰過面,探聽他的態度。
宋文述“若按道理論,內官跋扈,那孩子將人依照軍法處置,自然無錯,只是他行事間頗有嫌疑之處,如今受人彈劾,縱然皇帝加恩,不曾免職,也該辭官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