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奉命制作馬鐙那時候起,侯鎖便明白,想要在少府令的職位上長久做下去,就必須學會死守秘密,而隨著時間的流逝,他越來越深地發覺到,自己需要保密的內容逐漸變多了起來,包括但不限于雕版印刷,柘汁做糖等等。
南邊無人掌握制糖的技術,侯鎖也不敢大肆傳播此類技術,便在少府中挑選信得過的匠人,由禁軍護送著前往沖長那邊,把交易得到的柘煮成糖后再運送入京。他挑人的時候,還給任飛鴻寫了信,詢問有沒有什么好主意,能夠讓那些熬煮出來的柘糖變得美觀一些。
任飛鴻沒有主意,但她有可以詢問的對象。
一日之后,西雍宮內的溫晏然便如往常一樣,接到了景丞的書信,愈發沉迷煉丹事宜的任飛鴻在信里詢問,該如何祛除某種溶液里帶有顏色的雜質。
這倒不是什么難題。
為了鼓勵對方投入到煉丹大業中,溫晏然一向樂意與任飛鴻分享一些對當前科技點沒有太大影響的知識,當下略略思忖,便列了幾種容易做到的方法,給任飛鴻作為參考,比如說用水提醇沉,醇提水沉,用酸堿溶液洗滌等等,或者使用物理吸附的方法,在溶液中加入硅藻土、滑石粉或者活性炭作為吸附劑。
硅藻土跟滑石粉都能從自然界中獲得,而活性炭制作起來也不麻煩,將洗干凈的硬木挑選出來,放在有排氣孔的鍋里加熱,直到木頭變成木炭就好。
溫晏然現在已經開始慢慢放權給她挑中的大周奸臣,然而不再事必躬親的結果就是,她沒能從任飛鴻那封措辭委婉的書信上猜到少府的真正目的
御史大夫宋文述在皇城中遇見了王齊師,他們今日都要過來議事,兩人先十分客氣地彼此問候過,然后并肩往中書省行去。
宋文述前些日子曾受同僚請求,今日便道“少府已經撥了錢款,并派人前往南地,御史臺中倒是不曾聽得什么風聲。”他這樣說,便是在指,御史臺這邊沒有發現少府有值得拿到朝堂上商議的貪墨事宜。
王齊師嘆了兩聲,倒沒有感到奇怪,只道“不瞞御史,在下今日散會后,還要去西雍宮一趟,向陛下請罪。”
宋文述略有些訝異“侍中做了何事”
王齊師“曾經勸諫天子,對桑麻田改成棉田的事情加以遏制,免得百姓無衣可穿。”
當日皇帝并未理會他的勸諫,王齊師雖不能跟天子硬頂,也時時留意建州一帶的情況,等著看棉花地增多后,到底會給周圍百姓帶來什么樣的影響。
從他現在的態度看,如今的情況顯然跟此前預料的有所不同。
宋文述笑道“侍中且安心,陛下天縱之資,旁人自然難以相比,當日未曾斥責侍中,便是曉得你只是不太明白,并非有意為惡。”
他們兩人說話事并未刻意避開旁人,走在身后的戶部侍郎聽了后,略想了一會,還是把袖子里的奏折略往回收了收。
她今日其實也有事情要勸諫天下間的農桑等事務一向由戶部管理,之前皇帝平地西夷、東地后,抄沒了許多當地豪強大族的田地,然后統統收歸官有,接著又把田地的使用權交給百姓,每年需要繳納一定的收獲作為賦稅,并取消了這些人的人頭稅。
當日因為戰事方平,所以官吏們對那種處理方式并無意見,只是看皇帝如今的樣子,顯然是要把上述的做法不斷延續下去,難免讓人不安。
戶部侍郎本想加以勸諫,但看王齊師如今的樣子,便打算再等一等。
橫豎西夷跟東地那邊都沒還沒發生什么亂子,從以前的例子看,大臣無法理解政令的含義,比起皇帝犯了錯,可能性更大的是他們水平不足,無法體會到天子的深意。
等中書省那邊散會后,王齊師果然如此前說的那樣,在內官的帶領下,前往西雍宮,他剛進殿門,便俯身下來,大禮參拜。
如果上司是一個明察秋毫的人,下屬在發現自己有問題時,最好實事求是,及時過去認錯,免得遭遇現實的反復吊打。
王齊師先匯報了建州一帶百姓穿衣服的情況“如今改種棉花的人家,在繳納一定量的棉作為稅賦后,便將剩下那些留下自用,十分豐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