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知微左右環顧,目中微現懷念之色,道“如今的里市跟我當日離開時相比,已經大是不同。”
因為出門在外,為了掩飾身份,鐘知微等人說話時,不再以臣下自居。
溫晏然笑“你再不回來,只怕連老家的道路都認不清楚了。”又問,“報上都說了什么”
茶肆的老板親自過來倒茶水,然后退下,他們暗暗留神,只覺得這一行人都有貴人之態,尤其是居中那位,更有一股令人不敢逼視的威儀。
外頭賣的東西,不好讓皇帝去碰,一位禁軍將私報拿起,先遞給池儀,池儀看過后,才回稟道“京畿一帶越發繁華,常有商販聚集,買賣貨物。”
溫晏然聞言,笑了一下。
張絡熟悉君主的性情,干咳兩聲,加了幾句說明“如今四海安寧,商路復通,各州常有商隊通行,其中有官中的,也有私人的。”又道,“像宮中內官,也有所牽涉。”
商隊投靠市監,內官從中分潤銀錢等等,雖然是張絡他們私下所行的事情,但今日既然恰巧談及,又怎么敢欺瞞主君自然是實話實說。
普通人家沒有摻和買賣大宗貨物的力量,想要打通中原到邊地的商路,必須由豪強大族配合,既然旁人能伸手,內官伸一伸手也不算過分,在張絡等人的想法里,他們必須記得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自己乃是天子的獒犬,絕不能對主人生出二心。
溫晏然聞言,不緊不慢地嗯了一聲。
池儀繼續回稟邸報上的內容“建州鹽價下跌,糧價也下跌,今年的麥子跟粟米都是兩百四十錢一石,等到秋收后,怕是還要再往下走一走。”
鐘知微感嘆道“近來年景不差,像是五六年前,哪怕是粗劣的麥子,三百錢能買到一石就算是好,收成差的年份,四百錢一石也不是沒有賣過。”她很早就當了禁軍,領朝廷祿米,然而那幾年間,也不是沒有過吃不飽飯的時候。
雖然大周在各地都設有糧倉,若是遇見災年,朝廷按理應當該開倉平價,然而先帝生前花錢如流水,又喜歡修建宮殿,非但沒有體諒民生多艱,反倒派心腹參與其中,狠狠賺了一筆,底下人看皇帝都如此行事,盤剝起來,就更加沒有顧忌。
溫晏然聽了之后,心中微微一動。
雖說災難太多,會影響她當昏君,但太過風調雨順,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茶肆中看邸報的不止溫晏然一行人,還有不少文士打扮的年輕人,就在此時,幾句高聲談論順著風就飄了過來“谷賤傷農,建州糧價下跌,其實今歲豐收,也未必全是好事。”
池儀低聲解釋“那都是太學的學生。”
她入侍禁中多年,雖然隔著風帽,也看出皇帝那一刻似有所慮,不過須臾后便了無痕跡。
太學的學生最愛談論朝政之事,除了聊一聊周邊物價之外,也沒忘記罵兩句內侍掌權。
“朝中大多臣子,都是以才德入仕,唯獨外戚宦官,是以親近入仕。”
這次輪到鐘知微干咳,打圓場道“您要不要喝點水”
她聽到現在,只覺皇帝養氣功夫甚好,竟然絲毫不曾為此動怒。
溫晏然笑“我就不用了,天氣熱,給阿儀他們喝一點,壓一壓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