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幕僚道“那些人到底是新入朝堂,或許是御史臺想表明自身公正無私,不會因為旁人天子寵臣而格外寬容,才集中彈劾了這么一回。”
正在議論紛紛之時,外頭傳來消息,說有內官上門,還帶了兩樣東西,一件是給王有殷的升職文書,另一樣是給太傅的茶葉。
王有殷思忖片刻后,嘆服道“陛下如此做,是自己不疑大人,也不欲旁人疑大人。”
以溫晏然如今在建平的威望,當然也能出手把異議迅速按下去,不過她既然選擇讓袁言時代行此事,既顯得方法柔和,也多少有些幫著這位老臣撇清自身的意思。
袁言時頷首“陛下如此信重,我雖一老朽,也該為陛下分憂。”
王有殷心領神會,垂下目光不疑天桴宮,也不疑袁言時,那疑的到底是什么人,答案就很明顯了。
袁言時畢竟是輔政大臣,他的態度在建平的士人中有著十分重要的作用,既然他今天算是表了態,服從天子的安排,跟天桴宮那邊和睦相處,就算某些心向泉陵侯之人有意折騰點什么,也難以興起風浪。
而且這個決定對于袁言時來說也并不為難,畢竟他雖然覺得天桴宮權勢日重一日,卻從未懷疑過對方把皇帝當傀儡操縱
王有殷旁觀于側,內心感慨萬千,她長于太傅府中,朝中那些能稱得上重臣的人不知見過多少,從幼時開始,便一向以聰明自負,等入朝為官后,才逐漸領悟到自己見識短淺。
其中天子當然是世間最頂尖的人物,王有殷原本對恩威并用只有一個模糊的認知,如今隨侍在天子身側,看對方不止能以懲罰來操控朝臣,也通過獎賞來引導朝臣行為,才逐漸有了更深的理解。
在很小的時候,她曾風聞厲帝的行事作風,心中隱隱有些不忿這樣一位無能暴虐之人,憑什么可以成為天下的君主
平心而論,先帝的確很適合讓人產生“這人都行我憑什么不行”的犯上想法,從小被作為朝臣培養的王有殷因此生出了想要做權臣的念頭,但隨侍在溫晏然身側的這段時間,她的自信心遭受了來自現實的連番打擊不說跟才十三歲剛開始讀書不滿一年的天子比較,甚至在面對池儀張絡等讀書不多的內官時,她偶爾都會感到一絲自慚形穢,那些年少時的種種野心,也就徹底被埋葬在了記憶深處
就在褚氏那邊望眼欲穿等著袁言時向溫驚梅發起進攻的同時,建平這邊正因為兩陣營領頭人物一個在家中日常自閉,另一個在皇帝的威嚴面前選擇了從心而無比平靜,在不需要通過內訌來消耗精力的情況下,朝中的大臣們自然而然將目光投向了春耕。
農業社會,督導春耕一向是官府的重要工作,甚至有些地方的主官都會親自下田翻一翻土來以身作則,如今的朝廷設有大司農的這一職位,目前擔任的人是沈氏的一位老者沈夏,他年近六旬,精力難免有些不濟,再加上到了溫晏然這一代,九卿已半成虛職,權力不如以往,天子以體貼老臣的名義,下令戶部協理春耕諸務,也順便給盧沅光一個表現的機會。
溫暖的陽光照在太啟宮中,東風吹來了芳草的氣息,周圍積雪早已融化,湖邊的柳枝也萌發了新芽,在確定了工作目標后就把實際操作都安排給下屬的溫晏然因為缺乏娛樂活動,一時興起,要了些糧食種子,丟在西雍宮的花圃中。
她本來也有點憂慮種糧食的行為是不是過于符合時人對一個正常皇帝的職業要求,不過想到反正自己是種在宮里的,能清楚了解到這一點的也就是池儀張絡等奸臣預備役,以及少府那邊從先帝時期遺留下來的資深曲承上意型內官,縱觀身周,溫晏然覺得問題不大,一切都在可控范圍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