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之間的身份差異以及這個時代含蓄的說話風格,使得許多大臣都不會在皇帝面前表達出自己的真正想法,溫晏然并不知曉,比起天子自己對未來的負面預判,高疏本人因為日常出入于禁中,反倒對皇帝充滿了必定能使天下歸心的信賴感。
高疏的想法只是許多朝臣內心活動的縮影,那些在北苑中寫詩賦的文士們,目前已經從借著對春獵以及春獵參與成員的描繪,表達對皇帝的贊美,開始慢慢轉為了對溫晏然的直接歌頌。
溫晏然挑了一些看過后,認為自己的實際形象跟這些文學作品中描述的樣子不說一模一樣,起碼也是毫無關系,不過這也不重要,畢竟作為一個昏君,身邊肯定會存在一群專門歌功頌德的諂媚之人,類似的贊美言辭越多,就意味著她離自己的目標越近。
到了春獵最后幾日,一直安詳地宅在橫翥宮內的溫晏然也終于騎上馬,向大臣展示了一下天子的英姿。
許多性情持重的大臣有些憂慮,北苑中會不會還有泉陵侯留下的暗子,想要借著天子狩獵的機會行刺,不過他們很快就發現皇帝本人對自己的安排十分妥當溫晏然并未縱馬,僅僅由外衛禁軍與內衛禁軍共同護衛著,在草地上溜達了兩圈。
禁軍那邊特地挑了一匹脾氣溫馴,個頭高大的駿馬作為天子坐騎,不過溫晏然覺得,她還是更喜歡缺乏自身意志且配置有手剎腳剎的交通工具。
“”
文士們想,養士千日,用士一時,陛下騎馬的表現不夠威武沒關系,他們完全可以在作品中加以潤色。
一直等春獵平靜落幕,溫晏然帶著群臣姍姍回朝后,對泉陵侯叛亂一事的處置才正式開始
作為多年宿敵,鄭氏那邊居然一反常態地開始替崔氏說話,表示大家雖然以前有點矛盾,但只要對方歸順建平這邊,那他們愿意在皇帝陛下的領導下,與之和睦相處。
鄭氏的決定也是通過深思熟慮得出的。
其實鄭氏族長鄭晟德在剛得知泉陵侯偷偷帶甲士到北苑的時候,他的直接想法是趁此機會徹底干掉與家里橫亙著血仇的老對手,不過一想到御座上那位新帝,本來沸騰的心緒又迅速冷靜了下來。
現在的皇帝跟先帝不同,先帝常年沉溺于享樂之中,雖然對權力有著作為皇帝的敏感性,卻不喜歡理政,給了底下大臣很廣闊的發揮空間,不過一旦讓那位御座上的君王覺得不適,又很容易被貶斥下獄。
同樣是掌控住禁軍的帝王,厲帝行事不顧道德大義,所以難以匯聚人心,至于如今這位天子,則簡直將明察秋毫做到了極致,哪怕鄭晟德這樣經驗豐富的老臣,也得多琢磨琢磨皇帝的意圖。
鄭晟德“為父本來有些不解,如今卻明白了陛下的打算。”
鄭引川“請父親大人為孩兒解惑。”
鄭晟德“宗親叛亂,在哪朝哪代都是大事,但陛下當時卻遲遲不肯回鑾,一定等春獵結束后,方才起駕回宮。”看一眼面色還有些迷茫的兒子,進一步解釋道,“陛下此舉,是在告知我等,這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鄭引川不解“與謀反相干,怎可能是小事”
鄭晟德感慨“陛下輕輕松松便將此事平復,甚至未曾影響到春獵,還不是小事么對于旁人而言棘手,對天子而言,卻是輕而易舉。”
鄭引川懂了,既然是小事,那他們要是跳得太高,說不定會給皇帝留下得勢不饒人的負面印象,對前途不利,就算有意落井下石,也得等皇帝做出了斬草除根的暗室之后才能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