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棋子是紅色的琉璃所制,望之宛如一團凝固了的血水,跌落地面時發出的每一聲響,都令池儀等人心中的寒意更深一層。
溫晏然將手中最后七顆棋子擲在對方面前,笑“東陽侯配享太廟,曾有功于社稷,既然如此,就留季氏一點血脈。”
東陽伯就是季氏的先祖。
季躍聞言,輕松之下又有些失神,他看著前方的地板跟皇帝衣裳的下擺,心中浮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涼。
“陛下金口玉言,罪臣,謝陛下開恩。”
溫晏然微笑“自然一言九鼎。”她的語氣頗為溫柔,“令姑據說是被內監帶人勒殺,然先帝駕崩后,并無殉葬旨意,宮內亦是妃嬪皆存,為何獨獨苛待于季氏,其中緣由,季統領要不要為朕解惑啊”
季躍聞言,身軀微微晃動,面上一片衰敗之色。
他家族世代在建平為官,統領禁軍,受溫氏恩德太深,要沒有足夠的理由,就算發起叛逆,也很難得人心。
季躍閉了閉眼,低聲“當日陛下要罪臣的姑母入宮,本是打算以其為質,后來兩相妥協之下,將姑母暫且安置在了道觀內。”
當皇帝的難免疑心重,先帝雖然對季躍委以重任,但也不會不加以掣肘。
溫晏然掃了季躍一眼,心中有數“請鐘校尉把季統領帶下去罷。”
其實季氏的謊話存在很明顯的破綻,可信度本來不高,但說是先帝做的,頓時就可信起來。
先帝昔年剛登基時還一副想要勵精圖治的模樣,等坐穩皇位后,就日漸昏聵起來,朝中目前正在商議對方的謚號,沒一個寓意美好的,據溫晏然所知,最后多半會定為“厲”字。
先帝駕崩之后,有資格在乾元殿內哭靈的大臣們每天都得入朝,除了抒發對先帝離世的悲痛之情之外,也順帶著跟同僚們進行點信息交流。
韓拾荊剛進宮時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等從相熟的同僚那邊了解到昨天夜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之后,更是面如土色,膝蓋發軟,情不自禁向著靈柩的方向給先帝行了一個扎扎實實的大禮。
眾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時間居然不知該從何議論起禁軍中衛統領季躍夜間帶人闖宮,想要犯上作亂,卻反而被新帝盡數拿下,此事縱然有國師作證,大臣們也依舊有種如在夢中的不真實感。
倘若韓拾荊等小官還只是因為事件本身而感到心緒動蕩,出身世家的鄭引川等人的想法就要更深一層。
七皇子已死,鄭氏想要提升自己在皇帝面前的分量,就得找機會立下足夠大的功勞,昨天的事情本是一個契機,卻被新帝自行解決,一時間有些焦躁起來。
皇帝需要大臣,大臣也需要皇帝,兩邊原本都在觀察評估對方,但如今溫晏然一派游刃有余的樣子,倒惹得不少朝臣心意慌亂起來。
有心做忠臣的覺得小皇帝氣魄非凡,值得輔佐,而想要待價而沽的也決定慢慢放下身段,為皇帝所驅使。
溫晏然知道昨夜的事情必然會惹得朝臣非議,率眾哭完靈后,剛剛返回西雍宮,外面就傳來通報,說是太傅袁言時求見。
對方是先帝欽點的輔政大臣,有不少門生故舊,在士林中風評極佳,溫晏然穿越至今,也從未為難過這位老人家,當下讓池儀過去把人帶進來。
袁太傅匆匆入內,剛行完禮就直接詢問“陛下為何如此冒險,若是事有萬一,又置社稷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