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游沉默半晌,最終也不曾下令讓武士動手,反倒屏退了大部分護衛。
“崔舍人,你可知陛下為何要送這封信給微臣”
說到“微臣”兩字時,王游的語氣中很有些戲謔之意。
崔新靜眼觀鼻,鼻觀心,依禮回答道“陛下曾言,王刺史盡忠職守,朝廷總得替你多加考慮,免得你行事時有后顧之憂。”
王游聞言大笑,負著手起身走到崔新靜身前,說了一句對方不敢記在信中的話“天子今日如此替王氏考慮,想來翌日也一定會替崔氏多加考慮。”
崔新靜垂首不語。
王游看對方一副水潑不進的模樣,也懶怠再與小輩為難她方才之所以生怒,是明白了王氏今日的窘境,全然是從自己的性格而起。
她年輕時其實極具決斷之能,到了年老的時候,卻開始舍不得了。
舍不得家族,也舍不得手中權勢,才一直拖到了現在。
其實既然家族后繼無人,王游要么一心投向中樞,幫著皇帝收服臺州,要么一心與本地土人結盟,并依仗西夷的勢力自立,如今卻遲遲無法決斷,才導致西夷人心浮動。
天子那封信,便相當于將她的心思直接挑明既然走哪條路都有舍不得的地方,干脆就多留幾條后手,四方押注,這樣一來,往日的權勢雖然是一定保不住了,但不管最終勝利的是哪一邊,王氏一族都能留點血脈下來。
王游淡淡道“我待會寫一封謝恩的奏折,崔舍人既然來了,自然是一事不煩二主,便勞你替我帶去建平。”
崔新靜微微拱手,表示應允。
就在此時,王游忽然道“與崔舍人同來的那些禁軍如今去了何處,既然你我相談融洽,不妨將人叫來。”
崔新靜稍稍欠身“他們已先一步返程,怕是要辜負刺史的好意了。”
王游冷笑一聲,也不逼迫“既然如此,那也罷了。”
崔新靜曉得對方不信,但她的的確確不曾說謊,將自己送到臺州后,那些禁軍就開始逐步撤離,如今除了護送在側的四十人之外,還有六十人改了服飾,在暗中護衛,至于另外一百人,則已經啟程往建平走。
她大約也能猜到,那是天子刻意在行疑兵之計。
憑王游對臺州的控制力,就算禁軍易服隨行,也很難不被當地勢力察覺,唯有真正抽身離開,才能脫離掌控,至于那刻意改變服飾在暗中護送的六十人,其作用只是故弄玄虛,迷惑王游的耳目而已。
王游年老多疑,既然把握不住禁軍的真正動向,說不定會有些猜忌,覺得另外一百人是被黎氏,勞氏或者扶何氏藏匿了起來,從而懷疑另外三族也與建平有所勾結。
崔新靜拱手“陛下圣壽在即,廣施恩澤,明日在下便會在刺史府當眾宣讀旨意,至于兒女婚姻諸事,還望刺史自為之。”
她正準備告退,卻被王游喊住。
那位因為年老而不復往日威風的臺州刺史看著崔新靜,竟然笑得露出了牙齒“崔舍人,你與令姐年紀相若,學識相類,又同為崔氏一族翹楚,但在旁人眼中,卻一直被認為不如崔新白你可知其中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