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房里再沒有人之后,床邊的人小心翼翼把碗筷放在了床沿上,然后掀起蓋頭一角,悄悄在屋里看了一圈。
要是沈雁在場,一定會認出屋里這個人不是她曾見過的陸文。
比起陸文識書認字的幾分清雅,陸谷因為成天吃不飽飯還要干活顯得十分瘦弱。
這間房的窗戶是對著前院開的,幸好為了不讓新夫郎被其他人看到,窗戶是關著的,還從里面上了窗栓。
外面很熱鬧,有人在和沈玄青比酒,應該是沈玄青先喝完了,人群爆發出一陣喝彩聲。
旁人的熱鬧對陸谷來說是惶恐的,他惴惴不安,一想到他真的被塞進花轎到了沈家,臉色就更白了。
沈家人如何他不知道,卻知道沈玄青,去年還是前年來著,他和另外幾個雙兒到豆腐坊換豆腐,路上碰到有人打架,其中就有沈玄青,長得高大健壯,黑著臉一拳頭過去人就趴下了。
隔三差五就挨打的陸谷當時就往后縮了一步,這要是挨在自己身上,可比后娘的棍子跟藤條厲害多了,說不定都能直接去見他親娘。
有人告訴他那人就是清溪村的獵戶,從此陸谷就記下了,安家村和清溪村說近也不近,但也不算太遠,兩三刻鐘的路,幸好他沒有再遇到過沈玄青。
他接觸的人少,對這樣兇神惡煞的漢子更是不敢多看一眼,可三個月前,媒人給他那個哥哥陸文說了門親事,正是沈玄青。
陸文是后娘杜荷花和頭一個漢子生的,那個漢子死了后,就帶著陸文改嫁到陸家。
陸谷在想起沈玄青后感到了一點心驚,但想想其實跟自己無關,那是給陸文說的親,他成天吃不飽,還得操心要去哪里找點野果填肚子,這才是要緊的。
更何況在家里,后娘除了指使他干活的時候會喊他,連他那個親爹都不怎么理會他,陸文定親的事都是聽旁人說才知道。
所以他就算是知道了這件事,回到家里連一個字都沒問,低頭干活不說話,也盡量讓自己動作輕點,不然要是被后娘注意到,雞蛋里挑骨頭都能再給他找些事,干活還是好的,他最怕挨餓和挨打。
他們豐谷鎮這一帶,媒人跟雙方父母說定事情以后,還要讓兩個年輕人見上一面。
這見面相看也是有規矩的,要在另一戶有女兒或是雙兒的人家里相會,多是雙兒坐在窗前干活,漢子假意來這戶人家幫忙做事,在外面院子里待上一會兒,這樣既互相見過,又不會惹來閑話。
按理來說,雙兒哪能跑到漢子的村子里去,所以兩人相看的時候是沈玄青到安家村來。
那天陸谷被后娘塞了一盆臟衣服,在去河邊的路上,他遠遠就看見那個高大的身影,于是從另一邊繞了過去。
后娘常罵說他是個喪門星倒霉鬼,陸谷有時候自己想想,好像他也真的沒什么好運氣,他生怕自己霉運發作,要是不小心惹怒了沈玄青挨頓打那可慘了,所以能避就避。
現在好了,他果然是個倒霉鬼,連替嫁這樣荒唐的事都落在了他身上,后娘還哄騙他說,是好心給他找了門好親事。
要真是好事,又怎么可能輪到他頭上。
他不知道后娘是怎么想的,雖然他不認識字,可也知道當初陸文和沈玄青是請人寫了婚書的,人家都說白紙黑字,寫上去事情便定了,婚書上肯定寫的是陸文的名字,不是他的,這種事又怎么敢亂來。
他不是不明白,后娘無非就是貪圖那二十兩的彩禮,不想退給沈家。
按說沈家給了這么多彩禮錢,放在哪個村子都是重禮,說明家底是不薄的,誰看都是門好親事,可偏偏陸文卻想悔婚。
別人不知道,陸谷是知道一點的,他六七天前無意中聽到陸文和后娘的對話,陸文好像和鎮上的人往來密切,那人應該是要娶陸文,可陸文當時已經定親了。
他屬實倒霉,無意中聽到這些還讓后娘給發現了,原本以為要挨打,誰知瞇著眼睛看他的后娘眼珠子一轉,竟對他笑起來,還抓著他的手輕輕拍打,一副慈母的樣子,卻讓陸谷驚恐不已。
一聽要把陸文的婚事給他,嫁給清溪村的獵戶,陸谷當時就搖了頭,后娘一看,咬牙切齒罵他不知好歹,還使勁擰了一把他胳膊上的肉,疼得他想直想往后縮,也再不敢說他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