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來越濃重,月亮也不見了,黑暗像是粘稠的墨汁,吞噬著整個渭州城。
三更剛至,清脆的銅鑼聲從長街上走過,穿過安靜的官府庭院,隨著空氣的震顫傳入葉猶清耳中。
她靜靜在床上躺著,這是她三日以來,唯一一次頭腦清明。
沾著血的手在身后觸碰冰冷的墻面,一下下敲擊。
敲擊到不知多少次,忽聞幾聲極為暴躁驚恐的犬吠,隨后便像按了開關似的,驚叫聲哭喊聲頓時四起,成百上千人的腳步踏遍長街小巷。
“走水了走水了嗣榮王府走水了”方才打更的人又敲著銅鑼跑了回來,聲音經過官府門口,朝著城西遠去。
與此同時,院落外也不再安靜,似乎有什么人闖入官府,只聽禁兵厲聲呵斥,隨后便是短兵相接的叮當作響,吵鬧著喚醒了整座官府宅院。
門忽然被推開又合上,一個纖弱的身影踮著腳尖,飄搖跑入,跌跌撞撞走到葉猶清身前,手忙腳亂地摸到葉猶清手腕,顫抖著用手里的銅鑰匙插入鎖眼,擰了兩次才擰開。
一直纏繞在手腕上的沉重的鎖鏈終于嘩啦啦落地,葉猶清身子一輕,忍痛將手收回,在憐兒的攙扶下站穩。
“怎么是你”葉猶清忙問。
“辭柯姑娘偷了鑰匙,要我來的”憐兒怯怯答,拉著葉猶清走到門口,細聽門外動靜。
“辭柯我沒叫她如此,她怎么”葉猶清急了。
葉猶清話還沒說完,門外守衛聽見動靜不對,連忙開門,三個壯漢眼看著葉猶清出現在門口,兇神惡煞地伸手捉拿,葉猶清抬手想格擋,卻見身旁嬌嬌弱弱的憐兒一躍而起,左右兩掌便將兩人拍倒在地。
葉猶清幾乎沒看清她動作,只能看見蝶翼一樣的裙擺撩過秋風,再低頭時,憐兒正用膝蓋抵著剩下那人胸口,手起拳落,便將一七尺壯漢打得不省人事。
即便是如此生死攸關的時刻,葉猶清都不由得為眼前的景象而震驚。
她很難將眼前身手高強的女子同原來梨花帶雨的憐兒相提并論。
憐兒拉著裙擺站起,抓過葉猶清,快步跑向拱門,門外正刀光劍影一片狼藉,花盆碎片和泥土落了滿地,卷著落葉迷人眼。
“辭柯姑娘說守衛太多,從外面帶你出去難上之難。”憐兒說著,拉著葉猶清躲過刀劍,一腳將擋路的禁兵踢出半丈之遠。
葉猶清從纏斗的人群中看見了馬大馬小他們的身影,不由得鼻梁酸脹,卻沒再多看,趁亂轉身沖出敞開的大門。
頓時,通天的火光幾乎照亮了半個城池,周圍抱著水桶水盆的百姓來來往往,有的臉都被熏成了黑色,撒丫子往城西的嗣榮王府跑去。
“葉姑娘”身后有人高喊,隨后禁兵蜂擁而上,葉猶清傷口又疼又麻,只得任由憐兒拽著,朝相反的方向逃。
她覺得自己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但很明顯,她早已體力不支,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戴將軍飛身而來,衣袍甩破微風,落在她面前,將她的路擋了個嚴實。
“葉姑娘城內滿是禁軍,你逃不掉的”男子不知為何也紅了眼眶,堵在路口不動,“軍令不可違,我若是放姑娘離開,莫說是我,便是京中二老也會受牽連,我實在不敢哪”
葉猶清抓住憐兒的手臂才能站穩,傷口撕裂了,血順著掌心流下,滴答落地。
“皇帝應當早就暗中下令,要你殺了我吧你為何不動手”葉猶清壓抑著喘息,挺直腰身,輕輕道。
戴將軍啞口無言,大掌攥成拳頭。
“你不忍心,覺得我不該死。”葉猶清又道,語氣并不帶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