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時候,他們曾想過為父親吳兆騫買兩個婢女伺候,奈何這寨子中有規矩,那便是不承認身契這東西,一旦進了寨子,便是寨子中的一份子,什么奴婢身契,那都是沒用的玩意兒。
這寨子里有多好,他們是看見了的,買丫鬟簡單,可要丫鬟心甘情愿伺候吳兆騫,而不是跑去種地賺工分他們還真沒這個自信。
畢竟這寨子里的女人個頂個的能干。
能挺直腰板活著,誰又愿意為奴為婢呢
就連他們的老娘親,六十多的人了,還沒事兒會倉庫搓玉米,去年年底還用工分換了一塊料子,給老爺子做了套里衣,可把老爺子給美壞了。
兄弟二人收拾了行囊,確定好了回歸時間后,便各自出了門。
吳家老大雖是讀書人,可在寧古塔多年,養了一身彪悍之氣,與那群毛熊大兵不打不相識,便直接去找毛熊大兵道別去了,而吳家二郎則再次找到了范婉。
“你說什么要將這些書帶回去”范婉詫異的看向吳家二郎。
“是。”
吳家二郎雙目堅定的看著范婉“在蝦蟆山數月,貓冬授課我一日不落,每當聽到夫人言論,總叫我心潮澎湃,恨不能立刻見到夫人所描繪的盛世。”
他轉身走到窗戶口,看向蔚藍的天空,背著手緩緩說道“我自出生起,父親便落了難,一路千難萬險的到了寧古塔,卻也幾度瀕死,后來父親鉆營成了將軍公子的西席才得以安穩,可縱使如此,日子依舊算不得好過,我在寧古塔,見到過許多的罪犯,他們戴著腳鐐,被披甲人買去成了奴婢,生死都不能自主。”
“他們有的有罪,但更多的,卻似我父親一般,冤枉的很。”
“常言道,禍不及妻兒,可這清廷,但凡一人獲罪,便是連累整個家族,我們吳家十幾口,連同襁褓稚兒也未能幸免,母親與小姑母,也不過滯留一年,便被押解而去。”
“幼時半夜驚醒,總能聽見父母長吁短嘆。”
“那時我便知曉,這清廷,嘴上喊著滿漢一家,實則卻從未想過一家。”
“蘇州內城乃是滿城,只容八旗老爺進出,漢人只能住在外城,這算哪門子的滿漢一家,據我所知,揚州,杭州,寧波等地,皆是如此,每每想起,都覺得可笑至極。”
“我觀夫人行事,便知夫人絕不會偏安一隅,這蝦蟆山不過夫人暫時落腳之地,我雖不知夫人如此行事是為何,但總歸與清廷作對,再看夫人在蝦蟆山中所行之事,便知夫人想要的,也是我想要的。”
吳家二郎回過頭來,對著范婉猛然拱手“我欲將夫人學說帶回蘇州,不知夫人愿意否”
范婉沒想到,自己做的事,吳家二郎早就看在了眼里,甚至已經起了入股的心思。
但仔細想想,也能理解,畢竟這吳家可謂被順治給害慘了。
三代人,幾乎被壓得沒了翻身之力,后世能不能重新起復,還得看看家里有沒有天賦高的子嗣。
“我雖有翻天覆地之心,卻與天地會不同。”
范婉看著吳家二郎,終于開了口“我并無復明之心。”
吳家二郎先是一怔,隨即猛然低頭“我也并無復明之心。”
“那便好。”
范婉的神情比起以前的和煦,此時甚至算得上冷漠“書,我可以給你,但你要知道,我的言論,必是清廷不可容,一旦被人發現,必定打為反書,到時候你的命運如何,誰都不知曉。”
吳家二郎沒說話,靜靜等待著范婉接下來的言語。
好在范婉也沒叫他就等,而是說道“這些年出了不少,你當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若因為害怕便不去做,那這天下,早晚會被清廷所掌握,日后我們漢人便再也沒地位了。”
“那好,你帶著書回去吧。”
范婉揮了揮手,指著旁邊的那套書“切記,小心行事。”
吳家二郎抱著書,如獲至寶般連連點頭“我一定暗中行事。”
范婉擺擺手“回吧。”
吳家二郎這才起身打算離去,只是在離開前,他又頓住腳,回頭看向那張陰陽臉“夫人大可放心,我并非那等小人,便是被抓了,我也不會將蝦蟆山說出去的。”
“說出去也無妨。”
范婉頭也不抬“總歸早晚都是要知道的,不過”
“你若不說,便是跪在午門外,我也能叫你活,若你說了,便是天涯海角,我也能叫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