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殺"幽靈先生平靜地問。
像是被他的平靜與鎮定感染了一樣,赫德也慢慢恢復了一點精神。他坐直了一點,然后說∶"首先割掉自己的左手,然后砍掉自己左腿。用右手將左手和左腿扔進海里,然后,自己走進海洋。
幽靈先生不由得皺了皺眉。這是一種相當殘酷的手法,甚至于有些過于殘酷了。
就其本身而言,幽靈先生相當懷疑,赫德是否能夠完成整個過程。可能在他砍掉自己的左手之后,他就會因為劇烈的疼痛和失血過多而昏厥過去。
不過,另外一種可能性是,那孤島已經涉及了神明的范疇。赫德將在極度瘋狂的情況下,遺忘自己的身體情況,而全身心付出一切。
幽靈先生便問∶"所以,你最近一段時間在做什么"
赫德像是被這個問題問住了,他遲疑了一下,然后喃喃說∶"我我正在尋找出海的船只。"
幽靈先生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那自我矛盾的內心,并沒有阻止赫德繼續前進。現在,赫德究竟是為了什么才踏上旅程的,已經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確,在猶豫、不安和恐懼之中,他的確正在完成自己的任務。
有一瞬間,幽靈先生十分想問,為什么赫德仍舊在按照他那位不懷好意的長輩的想法去做難道他不知道,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他終究將在孤島上獻出自己的生命嗎他真的樂意去死嗎
可是,這怯懦的、不安的、徘徊著的年輕人,始終在一步又一步,猶豫著前行。
幽靈先生說∶"所以,你打算前往孤島,然后"
幽靈先生的話沒能說完,因為赫德打斷了他的話。
赫德說∶"那不然我應該怎么做"他的目光如此困惑、茫然,"我應該回到拉米法城嗎可是,我的家人顯然也已經認定了我的死亡,所以他們才會將我趕出去。"
幽靈先生便停頓了一下,聽著赫德的話。
他意識到,實際上,現在的赫德處在一種非常茫然的、疲憊而空洞的狀態。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這件事情已經打垮了這個年輕人。
當幽靈先生在現實中遇到赫德的時候,當時的赫德還有著一種搖搖欲墜的自尊心。他認為自己能獨立解決這事兒,即便問人借了點錢,但之后也肯定能還回去,甚至因此而不樂意再多求助什么。
可是現在,赫德已經發生了徹底的改變。他的自尊心不,應該說,他整個靈魂都已經千瘡百孔。他意識到自己深愛的家人將他推上死路。
他意識到,他深愛的家人,希望他去死。
赫德用力地閉了閉眼睛,但是,他仍舊忍不住哭了起來。那是足夠怯懦的表現,可是他像是想到,之前他實際上已經在幽靈先生的面前痛快地哭過一次,于是他就放任了自己,更加慘痛地哀嚎起來。
隔了片刻,他突然收斂了自己的表情,他低聲沙啞地說∶"您覺得我應該怎么做他們希望我去死,而除了死亡,似乎我也沒有第二個選擇了。"
"你的家族,恐怕始終信仰著舊神。"幽靈先生說,"現在你應該已經注意到這一點了吧
赫德緩慢地點了點頭。
幽靈先生平靜地說∶"而你要知道,你沒必要與他們同流合污。"
"可是,那是我的家人。"赫德說,"他們養育了我。"
"如果他們要你去殺死另外一個人,你恐怕不敢這么做。"幽靈先生十分理智地指出了這一點,"是因為他們要你殺死的人是你自己,所以你才敢。"
赫德本性沒那么糟糕。他或許是個自尊心強、色厲內荏、毫無主見的人,但是,他也不是什么殘忍、嗜殺、冷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