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批的意思,就是不少于十艘。”海運部的越之云接過話頭道“千萬不要拿那種跑南洋的一次性貨船糊弄我們。”
所謂的一次性貨船,是因為當時明朝的外貿出大于入,去南洋交易的船往往回來時有放空的狀況。很多海商為了降低運輸成本,便以極為便宜的雜木造船,盡可能簡化船體結構,只求能跑上一個單程即可。到了巴達維亞或是馬尼拉之后便連船帶貨一起賣掉,自己再搭乘別的船回來。這種船造價極低,基本上談不上什么質量。
“最好是附帶水手,你知道的,我們這里的水手可是稀缺資源。”陶東來補充道“至于船只費用嘛,可以從以后購買的軍火中抵扣掉。”
李奈猶豫著問道“那如果許心素肯答應這條件,他又能得到什么好處”
“我們保證他每月至少能從勝利港,或者說從你們這里采購到二百支火槍,6磅炮和12磅炮各五門,另外彈藥供應量可以在現有基礎上增加一些。”陶東來所給出的“優惠”條件也十分有限,相比提給對方的附加條件,簡直可以用刻薄來形容。
但李奈卻知道,恐怕遠在福建的許心素根本就沒得選,不管他愿不愿意,最終都得接受海漢人的條件。因為除了這里,許心素不可能再找到第二家能夠長期向他大規模軍火的賣家了,哪怕是已經在臺灣修建了據點的荷蘭人也做不到。許心素想要繼續跟“十八芝”打下去,那就只能聽從海漢人的安排,為他們海上的運力。
而海漢人要這么多的船來做什么,李奈心里也多少有數,以他們的能力,把生意做到大陸沿海乃至南洋的幾個貿易港,純粹只是時間問題而已,而現在海漢人的舉措正是在想方設法地縮短這中間所需的時間。
跟海漢人接觸的時間長了,李奈多少也學會了一點海漢人看待問題的方式,他們做任何事情都有其明確的目的性,但這種目的性并不僅僅只是作用于眼下,而是很可能出于更長遠、更深層的考慮用海漢人的話來說,這叫做“從宏觀角度看問題”。
李奈現在回想整個軍火貿易的過程,就越發佩服海漢人的這種“宏觀”的眼光。從一開始海漢人就已經打好了算盤,要將軍火出售給許心素一方,當時李奈真心認為事情就如海漢人所說的那樣,選擇出售對象是為了讓福建的戰事保持力量平衡,以便在更長的交戰期內出售更多的軍火,賺取更多的收益。但現在李奈認為除了這個理由之外,海漢人其實還有別的打算利用軍火貿易把許心素拴住,讓他不得不長期為海漢人海上運力,而許心素那里的船都是現成的,這可比海漢人自己在廣州碰運氣買二手船,向船廠下訂單排期造船要快多了。
當然了,這種算計也得要基于對形勢的準確預判才行,要是當時戰局吃緊的不是許心素而是“十八芝”,那海漢人現在提出的這種斷貨威脅恐怕就毫無作用了。又或是一開始就將武器賣給了“十八芝”,那搞不好現在中左所已經改名換姓,許心素的腦袋也掛到漳州城的城墻上了。而海漢人的這種精準預判能力,已經不是初次表現出來了。
就在這里李奈離開廣州出發之前,天啟帝駕崩,信王繼位的消息已經由八百里加急傳到了廣州。而最受到這個消息刺激的并不是本地的官員,卻是事前接受過施耐德劇透信息的“福瑞豐”大掌柜李繼峰。雖說這消息傳到廣州的時候,信王還沒有正式舉行登基大典,不過李繼峰已經絲毫不再懷疑海漢人的預測能力了。李繼峰這時候才向從外地趕回來的兩個兒子告知了海漢人的預判,這種可怕的預知能力在李奈心中也留下了極深的烙印。
李奈認為在為期兩個月的軍火貿易進程中,形勢的發展也在一步步地印證著海漢人作出這些決定的正確性,幾乎每一步都是按照海漢人的意愿在前進,特別是這次海漢人所提出的交易附加要求,更是充分證明了他們對于后續的發展早就有了全盤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