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或許正是因為技術理念相比同時代的水平已經太過領先,反倒是讓一號試驗船的研制過程中充滿了各種爭議。不光是執委會,幾乎所有有份參與船型研制的人,都希望能夠從一開始就把試驗船做到盡善盡美,功能完備,從造船技術上一舉壓倒同時代的海上對手。
愿望是美好的,現實卻是殘酷的。盡管大家都很清楚船舶建造技術在未來幾百年的發展方向,但可惜的是受制于目前的制造水平和材料限制,想要一舉造出叱咤四方的鐵甲巨艦是根本不可能的,海運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木結構和風帆動力的基礎之上,盡可能根據從后世帶來的造船知識來建造一艘功能強大又便于操作的木制帆船。而分屬不同群體的參與者對于這艘船也提出了各種各樣的要求或是建議,結果反而使得海運部的建造方案從穿越之前就開始籌備,到了最近都還在一改再改,遲遲確定不下最后的方案。
在造船廠剛建成不久的時候,海運部就已經打過報告申請同時開工另一條試驗船,因為目前的技術方案太多,有些方案不可能放到同一條船上實施建造,僅靠一條船無法對方案一一進行嘗試。而執委會認為同時開工兩艘大船的耗費太大,因此后來才有了為數不少的眾多小型試驗船。當然這些船造出來之后也不會浪費,驗證完方案之后就改成漁船下撥給了農業部,又或是改造成訓練船給軍營訓練未來的海軍船員。
為了帆船研制方案的事情,海運部內部已經開過無數次技術研討會,就連執委會也搞過幾次專項討論會,但每次討論到最后的結果還是誰都不能說服誰,而輿論意見也逐漸形成了幾個大的派別。
呼聲最高的還是中式帆船派,這個派別的意見是新式帆船的船體仍然應該采用中式帆船傳統的尖底形狀,并保留水密隔艙之類的船體構造,只對船艏、船艉及帆索系統根據后世的經驗作出技術改進。持這類看法的人占據了新式帆船研制的大多數,他們認為中式帆船的船身形狀和船體結構已經代表了船舶建造技術的未來發展方向,并且也得到了廣泛的應用,如果不采用這些業已成熟的建造方案,那無疑是在造船技術上開倒車。
而另一派人則認為要正視這個歷史時期的現實,西洋帆船能夠通行全球,其技術上同樣也存在著一定的長處,新式帆船應該對其有所借鑒。光是那一船肚子的火炮就是中式帆船永遠無法實現的,因為西洋帆船是圓底上窄下寬,船體中有足夠的空間裝下那么多的火炮,并且這種重量還能起到穩定船身的作用。而中式帆船想要在船上大量布置火炮,就只能集中在船身上部,這樣不但重心過高而且火炮的裝載量會十分有限,而且船舷某一邊集中開火的時候因為后坐力作用而讓船失去平衡,就算不至于側傾翻覆也會大大影響船只的適航性和炮火的精準度。
不過持有這種看法的人一般都屬于鍵盤專家,雖然聲音大,但其實提不出太多的理論依據,多數人都是為了實現他們心目中的大炮艦主義而已這個時代的海戰,可不就應該是像加勒比海盜那樣,互相抵近以船舷炮對轟嗎既然在自家火炮技術上有優勢,那就應該在船上擺滿密密麻麻的火炮,管他們什么東印度西印度還是海盜的船隊,遇上了就一通集火打沉對方才是王道。
隨著各種試驗方案的逐步實施,中式帆船派還是逐漸開始占據了上風,技術之爭也由造船技術流派的爭論慢慢轉向了各種技術細節的爭論,如該采用橫帆還是縱帆,軟帆還是硬帆,需不需要采用方形船尾,船身肋骨要不要上鋼結構,船底需不需要包銅皮,今后上蒸汽動力應該如何布置推進裝置等等。
這種技術細節的爭論一旦起來,比起流派的爭論更加難以統一意見,關于一個小小的技術細節往往會有許多種改進方案提出來,而海運部要對這些方案一一進行驗證,就需要花費大量的工夫。而為此造船廠的技術討論會頻率也大大增加了,從以前的每周兩次,增加到目前每兩天至少有一次的地步。越之云和孫長彌這兩個來廣州報到時還略顯青澀的白面書生,現在已經曬得跟黑炭頭似的,加上原本就因為長期的海上生活變得黑又亮的王湯姆,號稱“船廠三黑”基本上他們三人也算是新式帆船研制項目的主要技術骨干了。
李奈來到到船廠的時候,眾人也正在召開新一輪的技術討論會。會場便設在堆料的工棚下面,大家隨便找個木墩子坐下就開始討論起昨天未盡的技術細節。雖然在場的人都看到李奈進來了,不過倒也沒人勸他離開越之云因為要跟“福瑞豐”交接他們從廣州帶來的二手船和船員,所以也代表海運部去了昨天為李奈舉行的接風宴。陶東來專門跟他打過了招呼,李奈如果沒事轉到船廠來,有什么想看的就讓他看,想聽也就讓他聽,造船這種專業性極強的行當,可不是李奈這種舉人老爺隨便聽聽就能弄懂的,也沒什么特別的保密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