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一部分技術上的細節需要保密,勝利港對李奈這樣的大明文人都是完全敞開的。像他這樣的聰明人能從自己的所見所聞中學到多少,領悟多少,那就是他自己的造化了。執委會也沒有指望能將李奈完全拉入到己方的陣營中來,只需讓他意識到海漢治下地區與大明社會的差異,相信他自然就能逐漸體會到兩種社會制度孰優孰劣。
10月27日,李奈在勝利港逗留的第八天。這天一早,李奈如同往日一樣,到食堂排隊領取早餐。在這里他又碰上了老熟人,榆林巡檢司的魏平魏巡檢。兩個月沒有見面,魏平似乎比之前胖了不少,看樣子在勝利港的圈禁生活依然在繼續。被軟禁了幾個月之后,魏平現在的心態也比剛來時平和了許多,言行都老實了不少,活動范圍比起兩個月之前也大了一些,可以在整個港區到處走動了當然想要離開勝利港是不可能的。
港區管委會的頭頭,同時也是勞改營的前任主管任亮,早就給巡檢司這幫人打過預防針,只要再有一人逃跑,那么全體連坐,都得進勞改營去當苦役。有了這條鏈子拴著,甚至都不需另外再布置人手進行看管,巡檢司這些人都會自動互相盯緊,唯恐有哪個膽大妄為的家伙瞅空子逃跑。
當然了,在勝利港住了幾個月之后,這幫人慢慢也意識到住在這里的好處不用風吹日曬、不用做事、一天三頓吃現成的熱菜熱飯、月底還有銀子可拿,上哪去找這種好差事逃回崖州,那鬼地方還不如勝利港呢雖說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但時間長點似乎就已經習慣了,只要不出去惹是生非,海漢保安們似乎也不會有閑心來管自己這幫人在做什么。甚至有兩個閑不住的家伙,因為以前當過木匠,居然自己跑去造船廠那邊做幫工去了。
對于巡檢司這幫人在態度上的逐漸轉變,任亮認為這已經是出現了“斯德哥爾摩癥候群”的一些跡象,被劫持者對劫持者逐漸產生認同甚至依賴,是一種非常奇怪但又實實在在的心理現象。魏平甚至在給崖州的工作報告中主動用“政通人和,百廢俱興”這樣的言語來形容勝利港的高速發展狀況,另外還有人已經向港區管委會提出了申請,希望能把崖州的家人接到勝利港來定居。
魏平當然不會甘心在勝利港就這樣被一直圈禁到離職,他還是希望能夠多做一點事情來體現出自己的價值水寨那個羅升東每次來勝利港,幾乎都是與海漢人的上層人物打成一片,而自己想見一下港區管委會的海漢頭目反映屋頂漏水問題,都還需要提前向執勤的保安申請約見,這待遇也差得太遠了一點。而前次羅升東來勝利港的時候,也給他帶來了家書一封魏平的同知姐夫明年就要光榮退休了,現在已經開始在為退休后的生活作打算,這意味著魏平最大的一座靠山正在以倒計時的方式慢慢消亡,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魏平現在自由度大了,每次羅升東的船在港口裝貨的時候,他也會有意無意地去碼頭上看看。當看到水寨的戰船每次都裝著少則幾千,多則上萬斤的海漢精鹽離開的時候,魏平終于明白當初來勝利港的途中,羅升東為什么要說自己是“狗熊掉進蜜罐里”這跑一趟至少就是幾百上千兩銀子的進賬,跟海漢人混的確好掙錢啊可惜當時自己沒明白這話的真諦,否則現在何須把那每月五十兩的“巡檢司辦公經費”看成了救命稻草,人家羅升東只需跑上一趟,差不多就相當于自己在勝利港坐一年牢所換來的收入了。
而且魏平還注意到,最初羅升東帶來勝利港的船不過一兩艘,偶爾多一點但最多不會超過五艘,但最近來勝利港的水師船隊規模卻是越來越大。十多天之前,羅升東居然帶了近二十艘大大小小的戰船民船組成的船隊沖進了勝利港,魏平幾乎就以為這家伙是要忠跳反,攻打勝利港了。不過最后的結果卻是羅升東特地組織的船隊,來幫海漢人運送移民去東邊的新港。魏平雖然吐口唾沫暗罵羅升東的無恥狗腿行徑,但心里多少還是有點嫉妒之情海漢人據說在東邊新港要建一個更大的鹽場,想必到時候羅升東掙錢的速度會更快吧
魏平知道私鹽的生意自己已經插不進腳,這一點羅升東早就給他說明白了。自己想要在勝利港熬出頭撈些好處,恐怕最后還是要著落在自己的官方身份上這也正是海漢人把自己這幫人養著的唯一原因。因此前次李奈來訪勝利港的時候,魏平想法設法跟李奈搭上了關系,并且說服了他替自己出頭,向海漢人提出了重獲自由的要求。當然了,這種待遇也得要付出相應的代價,例如說榆林巡檢司從此就聽命于海漢執委會的調遣。雖然當時沒有立刻獲得執委會的批準,但也并沒有被駁回,最后的說法是需要時間再研究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