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揚倒是沒有認為這個舉動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因為海漢人在治理地方這件事情上顯然要比朝廷培養出來的官員們更為拿手,而這些官員們在入職之前讀了多年的四書五經對于他們在地方上的表現似乎并沒有明顯的幫助。海漢人所推行的這套民政制度,顯然不是從大明模仿而來,很多地方都有比大明現行制度更為先進合理的地方,在這樣的狀況之下,海漢人不愿意采用大明的文教體系,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而老百姓看待這種問題的態度可能更為簡單直接,他們能有飯吃、有房住,小孩子能有書讀,能夠看到未來生活變得更好的趨勢,并且有海漢民團的庇護,對他們來說海漢執委會治下的地方大概就跟天堂差不多了。在這種地方住上一年半載之后,誰還會在乎大明如今大明朝廷可給不了他們現在的生活,更沒法保證他們今后的日子。
想到這里,李清揚心中也忍不住生出了一些悲觀的情緒一向以其為傲的大明,竟然有這么多比不上海漢的地方,以至于李清揚想找一點理由來駁斥一下林南的炫耀都沒有可用的材料。李清揚也很想把亂臣賊子之類的罪名栽到海漢人頭上,這樣至少可以給自己的反抗找一點理由,但海漢人的表現甚至都讓他沒有借口來進行抨擊,要硬說海漢人做得不好,那大明朝廷的作為又算什么水平
看著河岸上鱗次櫛比的商棧、倉庫等建筑,李清揚已經陷入到沉思之中,海漢的模式已經證明了其先進性,那大明是否有可能模仿他們的這套做法呢
李清揚是個聰明人,他當然能夠想到安全部為什么要安排自己見這些已經投靠了海漢的外部人員。不管大明也好,安南也好,這些曾經為不同政權效力的官員現在都已經在海漢執委會的治下獲得了新生,并且或多或少都表現出了感恩戴德的情緒。
李清揚過去曾提審過不少犯人,對于一個人所說的話是否可信,他有自己的一套判斷標準。在他看來安全部所安排的這幾個接觸對象,在與自己的交流過程中并沒有明顯的說謊痕跡,可信度還是比較高的。而且這三個人都有一種共同的論調,那就是只要在三亞這地方多待些日子,思想就會有所轉變了。
其實不需要待很久,李清揚覺得自己獲釋之后這僅僅半天的時間,心理上就已經開始起了一些微妙的變化。最初對海漢的敵視,在不知不覺中就已逐漸趨于淡化。一來是因為海漢人所施放出的善意,二來則是因為海漢在有意無意間所展現出的可怕實力。
如果海漢人真想要割據一方犯上作亂,李清揚認為他們毫無疑問已經具備了這樣的實力,但海漢人顯然并沒有與大明為敵的打算至少在現在這種狀況下是沒有的,海漢人需要向大明輸出他們在三亞制造的各種商品,而大明所的海量資金和源源不斷的人力也正是海漢所需要的東西。
如果以商業眼光來看,海漢在處理外部關系的時候似乎都是遵循了商人的做法,所有與外界的交往幾乎都是以商品交易的方式在進行。但李清揚現在卻已經明白海漢在這層商人偽裝之下的可怕實力,他們無聲無息的擴張手段,只是比明刀明槍的造反要來得溫柔一些罷了,但最終的方向卻并沒有太大的差異,都是在將更加廣闊的地盤和更多的人口、物產資源不斷地納入到自己治下。好在這種擴張并不是針對大明,這些海漢人在安南所采取的手段可是要更為激進得多,直接就是軍事介入了。
當然這還是李清揚對海漢不夠了解,過段時間他就會慢慢知道,其實海漢在大明境內采取的軍事手段也并不少,只是沒有像安南那邊直接跟官府簽署各種利益交換的協議而已。海漢在番禺、大萬山島,以及現在正處于謀劃階段的香港島西南部的海港,可都是地理位置十分關鍵的區域,而對于這些地方的控制權,海漢目前可沒有跟大明朝廷攤牌的打算,而是先以建商棧、難民收容所的名義將地盤占下來,在地方官府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在當地開始推行海漢的一套社會制度,實現基本的統治。
在李清揚陷入思考期間,“閃電號”已經駛出了勝利港的海灣,在向南繞過了榆林角之后,停靠在了鹿回頭半島的海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