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心素看著寧崎應道“寧先生,犬子當初從三亞受訓歸來,曾經向老夫復述過許多貴方的軍事理論知識,我記得其中一條大致是說戰爭是為政治服務,明白為什么而戰,對于掌握大權的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寧崎點點頭道“這是西方一位名叫克勞塞維茨的將軍所著的學說,名叫戰爭論,其中的一些內容,我們的確是對到三亞留學的軍官學員進行過講授。”
許心素接著說道“那么我軍跟十八芝的作戰,到底是為何而戰為大明剿滅海盜這個理由我想你們未必見得會相信,甚至連我自己都不太確信。”
寧崎笑了笑,算是贊同許心素的這種說法。許心素早年就是幫大海商李旦做事起家,而李旦所做的生意除了正規的買賣之外,私底下同樣也有很多見不得光的買賣。而這個年代成了氣候的海盜,很多都是既做海商,又當海盜,許心素帶著洗白上岸的下屬當中,其實也有不少人早年是做刀口舔血的買賣出身。
許心素雖然現在是明軍高級將領,一省大員,但大明利益在他心里究竟占了多大的份量還真不好說。真要做個比較的話,或許白花花的銀子份量還要更重一些。而他與十八芝之間所爆發的戰爭,從一開始就是為了爭奪海上貿易的控制權,涉及到的利益簡直就是天文數字,并不是簡單的貓捉老鼠,官兵抓強盜的游戲。許心素自己很明白這一點,而且他相信一直給他軍援的海漢人也將其中的利害關系看得非常清楚。
許心素繼續說道“老夫跟十八芝打了這么幾年,所為的無非是個利字,但若不用繼續打下去,就有辦法能夠保障自己的利益,那停戰的收益是不是比打下去更大呢”
寧崎不動聲色地應道“許大人所說的雖然有理,但這種計算方式應該僅僅只是經濟上的利益而已吧”
許心素點點頭道“的確如寧先生所說,從生意角度而言,一旦停戰,我方每年可以節約下來的軍費數以十萬兩計,并且可以恢復與大員島和琉球、日本的正常貿易往來,這里外里加起來,涉及的利益至少是百萬兩。而福建上一年繳納給朝廷的賦稅,也才不到三百萬兩銀子。作為一個正常人,誰都不能對這么大筆錢視而不見吧”
“如果什么事都是由錢做主,那很多事情處理起來就很簡單了。”既然許心素已經主動打開天窗說起了亮話,寧崎也就不打算再遮遮掩掩下去了“我們的武器同樣也可以誰給錢就賣誰,但我們以前并沒有這樣做,以后也不打算這么做,許大人可知道這是為什么”
“老夫愿聞其詳。”許心素的臉色倒是并沒有什么大的變化,依然顯得很平靜。
“很簡單,道不同,不相為謀。”寧崎說道“我們只跟想法和利益一致的人合作,有些人的想法和企圖跟我們相去甚遠,這種人就不會成為我們的合作伙伴。”
“這么說貴方當初選擇與老夫合作,是因為我們有很多一致的地方了”這個話題倒是引起了許心素的興趣。雖然雙方已經合作了好幾年時間,但許心素其實并沒有太多機會與海漢高層人員當面談論這種深層次的問題。而能夠有機會聽一聽海漢最高掌權者之一的寧崎說出看法,這對許心素而言的確是一個難能可貴的機會。
“至少有一件事情的態度上,我們是保持一致的。”寧崎慢慢地說道“對于十八芝的存在,我們也同樣是抱著除之而后快的態度。不過我們的能力有限,必須要找一個強有力的盟友來協助我們才行,而許大人在我們看來就是非常合適的人選。”
寧崎這個話其實說得有一點隱晦,但許心素也是江湖上打滾多年的老油條了,自然聽到出他這番話的弦外之音寧崎所說的至少有一件事情態度一致,其實很可能就是指這是雙方唯一的共同點,而如果連這唯一的共同點都沒了,那雙方的合作基礎也就不復存在了。
這次許心素沉默了一陣之后,才又開口道“若是當初老夫沒有跟十八芝開戰,那自然也就得不到與貴方合作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