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每一次清醒之后,審訊人員就會不斷重復提問那幾個相同的問題你們從哪里來你們聽命于誰你們的同黨躲藏在哪里
每隔一個時辰,審訊人員就會換班,以確保他們反復的提問方式不會連自己也給催眠過去。摩根中間來看了兩次,指示審訊人員定時給刺客喝一些紅糖水,以維持其體力不至于餓暈過去。
這種方法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第二天上午就有人因為扛不住這樣的精神折磨而選擇了招供。從精神恍惚的刺客口中斷斷續續所供出的只言片語,基本坐實了行刺案與十八芝海盜集團年之間的聯系。
十八芝在一個半月之前就已經通過某些非官方渠道,向許心素提出了和談的要求。后來鄭芝龍派出了手下的幕僚之一鄭新知秘密潛入漳州,尋機與許心素一方進行面對面的接觸。但雙方這種自以為很隱蔽的接觸卻并沒有那么保險,不但海漢情報機構很快得知了相關的信息,就連來漳州做生意的木材商人陳林也在無意中得知了這個消息。于是消息走漏風聲之后,海漢這邊很迅速地作出了反應,要派出使團來福建訪問。
原本這個消息也應該是對外保密的級別,但許心素手下也并非鐵板一塊,這個消息在有心人的操作之下就反向傳到了鄭新知那邊。而海漢使團的來訪的消息,令得鄭新知也感到非常惶恐不安。
十八芝并不是傻子,這幾年敗仗不斷,控制地盤日漸縮小,他們當然知道許心素的強硬后臺是何方神圣。即便原本不清楚,在1628年年底珠江大戰之后也已經一清二楚了。海漢人的實力有多強,無需什么麻煩的手段就能打聽到,十八芝自知無法遠征瓊州島去跟海漢人的艦隊血拼,也只能忍下這口氣縮回福建海峽。但十八芝要在這邊鞏固自己的勢力范圍,又必須鏟除許心素這個絆腳石才行,只是接下來的兩年中依然是屢戰屢敗,已經沒法再繼續打下去了。
雖然福建方面每年都要付出大量金錢來換取海漢的各種援助,但對于許心素等人來說,花多少錢倒不是問題,能夠得到這種獨一無二的軍事援助才是重點,畢竟這些領先于時代的精良武器和相應的戰術,除了海漢也別無二家。許心素等人要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就必須得抱緊海漢這條大腿才行。而且很重要的一點是,海漢人并不像佛郎機人或者紅毛人那樣見錢眼開,只要出得起價,他們會出售武器給任何人,只認錢不認人,而且要價遠比海漢的武器高出許多。
而海漢人在福建的武器銷售卻一直只有許心素集團一個對象按照海漢人的說法,這是為了避免這些武器流入到福建官軍的對手十八芝手中,像這種良心軍火商可是打著燈籠都不好找。雖然海漢武器也同樣說不上便宜,但是供應穩定,質量也明顯優于番人的貨色,性價比還是很高的。
但在此之前,許心素對海漢如此不遺余力地扶持自己的原因和目的一直都心存疑慮。作為一個商人,他并不相信精明的海漢人做這事僅僅是出于發善心或者湊熱鬧,亦或是當初他們那些什么擔心“戰事久拖不決禍及福建民眾”之類的說法。在許心素看來,海漢民團能夠自行練兵、制造槍炮乃至戰船、完成跨海遠征,他們沒有選擇直接對十八芝動手,而是扶持明軍去打海盜,這中間的原因著實讓許心素想不明白。
像今天這樣與海漢高層人士當面開誠布公談一談的機會,許心素其實已經等待很久了。上次他雖然去過廣州,但馬力科和何夕都還不算是海漢權力機構頂層的人物,因此對于一些大政方向上的事務并不敢給予許心素太多的保證,多數時間都是在溝通雙方商貿與移民領域的問題。因此前次去廣州雖然買到了數量可觀的海漢軍火,但許心素個人對于會談的效果卻不甚滿意。
這次海漢主動提出派使團來福建訪問,并且還有寧崎這種海漢高層帶隊,許心素也認為這是雙方談論一些實質性問題的好機會。不過許心素所沒有想到的是,寧崎一行人抵達漳州才不過兩天時間,就鬧出了這么大的亂子,在這個當口上他的確是無法主動向海漢特使提出商議這么嚴肅又本質的話題。萬幸的是寧崎并沒有因為遇刺的事情盲目地怪罪福建方面,而是在這個時候主動提出了會談要求,內容還正好是許心素一直想弄明白而找不到機會的一些問題。
雖然寧崎所作的這些解釋聽起來的確可信度堪憂,但許心素察言觀色之下,卻認為寧崎并沒有多少演戲的成分。最重要的是,許心素認為海漢人也沒有在這件事情上編造謊言來欺騙自己的必要。而寧崎對他所做出的評價,無疑也給他注入了一針強心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