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鳴心領神會地點點頭,對何塞說道“你大概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我再說一次,你現在是海漢的俘虜,我們需要從你身上得到一些有價值的情報。如果你無法證明自己的價值,那我們只能放棄你。”
“如果我沒法給你滿意的答案,你們會放我離開這里嗎”何塞抱著一絲僥幸問道。
“大概不會。”金鳴面無表情地應道“如果你沒有情報價值,那對于我們就是一個無用的累贅。為了不影響海漢與西班牙之間的和平局面,我們只能秘密將你處死。但如果你能幫上忙,那我們可以留下你的性命,然后安排你隱姓埋名去別的地方生活。”
何塞路易斯從未想過像自己這樣身份卑微的人,竟然有一天會遭遇到綁架,他原本以為這種事情只可能會發生在那些穿金戴銀的有錢人身上。何塞的父親是巴斯克人,母親是意大利移民,往上數八代都沒出過什么身份顯赫的人物。而他賴以為生的鐵匠手藝也是從父親那里繼承而來,但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東西可繼承了,家里的鐵匠鋪早就被父親欽定給了兩個哥哥,并沒有他的份,他唯一的出路便是在成年后離開家另立門戶。
二十歲那年何塞拿著父親給的五十枚銀幣離開家鄉,應征了遠東殖民的招募活動。巧舌如簧的移民官將遙遠的東方描繪成了一個遍地黃金的世界,移民們到了那里所需要做的就是彎下腰去把金幣一枚一枚地揀到自己口袋里。只要在遠東待上個年,人人都能變成大地主,擁有自己的種植園、私人豪宅、成群的奴隸和用不完的金子。
懷著發大財的美好愿望,何塞擠上一艘破破爛爛的移民船前往遠東。在航程長達半年的遷徙旅途中,多數時間都處于補給不足和惡劣生活環境的狀態下,移民船上大約有五分之一的人都未能堅持到終點,因為各種各樣的疾病死在了途中。何塞無疑算得上是幸運兒,雖然一路上吃了不少苦頭,但最終還是無病無災地抵達了目的地呂宋島馬尼拉城。
1571年西班牙殖民者黎蓋斯比在當地登陸,建立了城堡和炮臺,這便是后來馬尼拉城的雛形。在經過了近六十年的開發建設之后,馬尼拉城可算是南海地區數得著的大型海港城市之一,并且也是西班牙在遠東地區的政治經濟中心,其繁華程度甚至不亞于西班牙本土的某些港口。
然而何塞很快就發現這個地方并不像移民官在招募時說的那么美好,這里并沒有遍地黃金,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成為大地主。能在馬尼拉賺大錢的人,一多半都有著顯赫的身份背景,像他這樣的下等人就只能繼續過下等人的日子,跟在本土的時候并沒有根本區別。
好在何塞尚有一技傍身,他用帶來的安家費開了一間鐵匠鋪,打算在這個地方扎根下來,慢慢開枝散葉。不過他的運氣大概到此就算用完了,三個月之后他因為酒后鬧事打傷了一位貴族,被判處了流放。這一年是1626年,西班牙的船隊剛剛在臺灣島北部的雞籠港建立了據點,即圣薩爾瓦多城sansavador,并且無視了島上的土著,十八芝的移民領地和大員港的荷蘭人,單方面宣布擁有這個島嶼的歸屬權。而倒霉的何塞就被流放到了這里,用他的鐵匠手藝協助第一批遷來的移民拓荒。
何塞必須要感謝他從老爹手中學到的鐵匠技藝,這讓他在雞籠港期間免除了遭受罪犯的待遇。作為雞籠港唯一的一名專業鐵匠,他甚至還被允許招收了四名學徒,以便能夠及時完成本地駐軍和移民的眾多訂單。由于當地鐵匠資源的稀缺,何塞的日子慢慢有了起色,他也可以在不那么忙的時候,將工作交給幾個徒弟打理,自己跑到小酒館去泡上半天消磨時間。
從事重體力勞動的人往往都喜歡喝酒,何塞也不例外。只是雞籠港當地市場上出售的酒實在品質很差,喝個二三兩根本過不了癮,因此何塞每次喝起來就停不住,一直喝到自己斷片為止。不過這次好像是真的喝出了事,他甚至想不起來搖搖晃晃走出酒館之后發生了什么事,只記得自己好像是去了海港碼頭,然后醒來的時候就已經變成了捆在麻布口袋里的一條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