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聯發所屬的這些商行都跟海漢有多年的合作經驗,明白海漢的操作路數,對于政策的敏感度是非常高的,關于南海貿易聯盟的操作方式,各家老板也十分關心,早就打聽了相關的消息。海漢與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協議內容之一,就是荷蘭放棄安不納島以北的商業活動,由海漢向其采購清單和貨源供應。海漢這一措施明擺著就是要壟斷荷蘭人在東北亞地區的貿易權,在這種前提之下誰還敢不知趣地自行出頭去跟荷蘭人開展貿易活動
海漢人要壟斷這一塊的買賣,當然是為了獲取更高的收益,而瓊聯發作為依附于海漢貿易體系之下的民間商業組織,自然不會跟官方對著干。反正到時候海漢接到荷蘭人的訂單,有很多商品也還是需要將訂單轉給他們進行采購,這些商行不用擔心無法從中獲取收益。而寧崎胸有成竹,當然也不會在意范迪門的這種徒勞的宣傳活動。
范迪門對于這中間的內情顯然所知不多,否則他也不會對著這些瓊聯發的股東商行做無用功了。但他也能從這些掌柜們的表情上感受到自己所做的這些努力效果不大,范迪門認為這或許是巴達維亞對這些商人的吸引力還不夠,畢竟巴達維亞距離大明實在太遠,而海漢人經營的三亞可就近得多了,如果沒有足夠大的利益,的確很難吸引大明商人穿過整個南海前往巴達維亞進行貿易活動。
當天中午幾家掌柜聯合做東宴請寧崎和范迪門,這次范迪門倒是意志堅定地守住了陣地,打死不喝。寧崎在旁邊看得暗自好笑,恐怕這范迪門回去之后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會對宴席過敏了。餐后便由掌柜們領路,眾人一同出城去參觀種植園。
在馬車上的觀感與真正走入田地中的感覺還是有明顯的不同,范迪門不難注意到這里的種植園里并沒有舉著皮鞭兇神惡煞的工頭,勞動的氛圍倒也算和諧。其中一名掌柜向他們介紹道“此地的勞工價格比起大明要略貴,但卻沒有多余的麻煩,種植園的經營全都要與海漢主管這一塊的衙門簽署專門的合同,一應事務都有明確的法規,加上地皮無需購買,種植園經營的成本反倒比大明更低一些。”
掌柜口中所說的“多余的麻煩”,主要便是指官府所收取的制度之外的各種管理規費,而在海漢治下卻沒有那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投資商在本地雇傭的勞工全部都由海漢,這些勞工的日常管理也由海漢的民政機構負責,無需投資商們再耗費額外的精力和錢財。
范迪門聽了解說之后,心中也暗自對比了東印度公司在南洋經營的種植園,但很快就發現兩者沒有多大的可比性,因為東印度公司治下地區的土著居民大多十分懶惰,不愿為生計從事體力勞作,因此在當地種植園里充當勞動力的大多是華人和從外地販賣來的奴隸勞工。這樣一來就難免產生了一些無法忽視的問題,一是文化差異造成溝通上存在很多障礙,荷蘭人始終處理不好與這些異族勞工之間的關系;二是雙方的勞動關系并沒有通過協議或者法規來加以保障,這就導致勞工們沒有什么勞動積極性,而老板們也不會對這些不打不罵就沒法好好做事的手下有什么好聲氣。
單單從資方與勞工的關系而言,荷蘭人經營的種植園在勞動效率上就肯定無法達到海漢種植園的水平,而這種效率的差距隨之造成的便是經營成本上的高低不同。而且海漢人往往還會對種植園出產的初級農林產品進行深加工,制作出如蔗糖、食用油、酒精飲料等高級商品,然后在市場上賣出好幾倍的價錢。如果以種植園創造的經濟價值而論,雙方的差距的確相當明顯。
范迪門隨后又參觀了本地的一處甘蔗壓榨作坊,這里所使用的蒸汽壓榨機械是他以前從未見識過的新式設備,不但壓榨速度遠高于人力畜力,而且經過專門設計的軋輥會帶來比傳統工藝高出將近兩成的出糖率。在看過工人的實際操作之后,范迪門已經確信自己找到了巴達維亞產出的蔗糖在最近兩年內越發滯銷的根本原因以海漢的種植規模、勞工成本和加工工藝方面的優勢,完全可以將蔗糖的價格控制在東印度公司的生產成本線之下。只要海漢的產量能夠滿足市場所需,那東印度公司的蔗糖能賣掉才真是活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