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普成只帶了一名親隨,便徑直去了城中最高檔的酒樓“神仙居”。福山縣年年歉收,縣城外全是饑民,縣城里也早就沒了飯館酒樓之類的場所,他這個知縣雖然不至于餓死,但平時能吃到的食物都非常單調,幾乎都是粗糧為主,肚子里也沒多少油水,體重不用刻意控制都是呈現出年年下降的趨勢。對張普成來說,難得有機會來一趟登州城,自然是要設法吃點美食補充一下油水才行。而且剛才知府衙門領了一筆錢,不用像以往那樣邊吃邊心疼了。
張普成上了二樓,坐下之后便毫不客氣地點了七八道店里的招牌菜,又要了一壺酒,打算在這里大快朵頤。不過菜還沒上齊,便有人出聲招呼他“稀客啊這不是福山縣的張大人嗎”
張普成抬頭一看,自己倒也認識來人。此人是登萊之亂時期山東都司從兗州調來的援兵將領,名叫上官野,初來登州時的軍職是守備,后來在攻打登州城的作戰中立下戰功,戰后提升為參將,就率部在登州駐扎下來。張普成之所以認識他,是因為當初這個上官野曾率部到福山縣催繳軍糧,那一番地皮刮得之狠,讓張普成這個地方官迄今都是心有余悸。
俗話說賊過如梳,兵過如篦,官過如剃,這軍官帶著部隊到地方上催糧,手段可比萬家軍這種只會劫掠浮財的土匪強多了。當時上官野在福山縣境內連破幾處不肯合作的村莊,嚇得縣內那些沒向叛軍和土匪低過頭的土財主都逃進了縣城避難。張普成也曾硬著頭皮去向上官野求情,希望他能夠讓手下收斂一些,然而卻被上官野嘲諷為“窮酸知縣”,根本就不理會他的請求。
上官野的人馬從福山縣搶走了多少錢財糧食,張普成沒有辦法進行準確的統計,但他所能確認的是,這家伙給福山縣造成的損失還遠比登州城里的孔有德叛軍要大。上官野的人馬奪走了十幾個村莊賴以為生的口糧,并且直接害死了三十多條人命,然而因其官兵的身份,張普成卻沒法將其繩之以法,甚至連往上面告狀也沒有任何效果。
張普成雖然拿上官野沒什么辦法,事后也沒能追究他所犯下的罪過,但這個仇還是記在心里的,對于這張討厭的面孔更是記得十分清楚,一看到便想起了當初不愉快的記憶。對此人他是一點好感都欠奉,也根本不想搭理,只是出于官場禮儀,這才放下筷子,沒好氣地拱了拱手道“上官大人,有禮了”
上官野卻似沒看到他的臉色一般,徑直走過來拉開椅子坐下了“張大人一向可好這是來登州城公干”
張普成十分冷淡地“嗯”了一聲,就差沒把“滾開”兩個字寫在臉上了。但對方好像并不是那么知趣,面對這種態度居然也沒有自行離開的意思,還繼續跟他搭話道“本官聽說福山縣窮得都揭不開鍋了,但張大人這派頭,倒不像是窮困潦倒的模樣啊莫非張大人是撿到天上掉下來的銀子了”
張普成心道的確是天上掉銀子了,只可惜這財源你連碰都別想碰到,當下哼了一聲道“本官自掏腰包在外面吃頓飯,也需要向上官大人匯報嗎”
上官野嘿嘿干笑道“吃飯當然沒什么問題,就怕張大人這銀子來歷有些不正”
“你這話是何意”張普成冷不防被對方說中心事,也難免有一點緊張,當下立刻開口否認,連聲調都高了兩度。
上官野道“本官聽說張大人是押著萬家軍匪首來登州請賞的,不知是哪路神仙幫張大人拿住了這等要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