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塘江下游入海處的杭州灣周邊地區,其實也就嘉興府、杭州府、紹興府和寧波府四個州府,頂多再加一個嘉興以北,隸屬江蘇的松江府。這幾處州府中,海漢滲透得最深的無疑就是緊鄰舟山群島的寧波府了,掌權的文武官員都已經暗中加入了海漢的陣營,但既然是要做戲給浙江官場的高層看,那么這場戲的戲臺就不能再放到寧波府,只能在其他幾個府轄區內作文章。
當然了,要達到最佳的效果,自然是直接兵臨城下,讓海漢軍進入到杭州灣深處活動,甚至從海上封鎖杭州出海的航道,派出陸軍在沿海地帶登陸。讓浙江官場認為不可控的戰爭隨時可能爆發,這樣才能讓曲余同這種主和派在關鍵時刻跳出來當主角。當然了,如果這個戲的力度控制得不好,讓浙江的高官們認為戰爭已無法避免,真的破釜沉舟跟海漢干起來,那局面可能就會難以收拾了。別的不說,曲余同這個知府到時候肯定是干不下去了。
在正式的大戲開演之前,也還有很多準備工作要做。比如海漢方面就先得跟寧波府這邊做好溝通,免得部隊出動的時候引起地方上的恐慌。而曲余同出場的時機也需掌握得恰到分寸才行,出場早了就會搶戲,而且可能會引起上級的懷疑,出場晚了可能會被別人搶戲,那就很是尷尬了。這時機的掌握,也得曲余同與海漢的行動做到同步才行。
這個武力震懾行動所需動員的兵力和船只其實已經不亞于發動一場小規模的戰爭,而且過程中也的確有爆發戰爭的可能,所以海漢方面的準備工作也都得按照作戰而非演習的標準來實施。剛剛從北方歸來的海軍人馬和船只都需要數天時間進行休整,所以兩人商議之后,將行動的時間定到了一個月之后,以留出充分的準備時間。
不過對海漢而言,年頭上這個時候倒是有一個利好消息送上門來。按照歷史上的記載,崇禎八年正月間,高迎祥、張獻忠、老回回、羅汝才、革里眼、左金王、改世王、射塌天、橫天王、混十萬、過天星、九條龍、順天王等十三家農民軍攻陷了河南滎陽,并且于正月十五日攻下了明中都鳳陽,也就是明太祖朱元璋的故里。
農民軍攻陷鳳陽之后,立刻便毀壞了皇陵,焚燒了朱元璋出過家的龍興寺,一口氣斬殺了留守中都的數千明軍。這么猖狂的行為可以說已經動了朱家執掌天下的根基,明廷自然不會對此毫無反應,當即便從周邊各省調集精銳兵力七萬余人前往河南會戰,并且任命了洪承疇為五省總督,山東巡撫朱大典作為其副手,由二人統率此次圍剿農民軍的行動。
不過這場戰斗并不會在段時間內結束,而由此所產生的影響也將波及數省,就算是遠在南方,跟河南戰場隔著幾千里的福廣地區,也因此而加收了賦稅,并且象征性地調派了上千人馬,千里迢迢赴河南協助剿匪。不出意外的話,浙江這邊也將很快接到朝廷的命令,組織人馬經安徽進入河南參加會戰。在這種時候,浙江可不能再出什么亂子,要是弄得難以收拾,到時候下課的可就不止是一個知府曲余同了。
農民軍在河南刨了朱家的祖墳,這事的嚴重程度甚至超過了后金軍年年南下征伐,畢竟野豬皮們搶走的只是人口和浮財,似乎并沒有直接影響到大明王朝的根基。而相比之下,海漢即將在浙江作出的一些動作就不至于引起太大的反彈了,執委會和國防部都認為浙江官府會在內外壓力作用之下選擇妥協,畢竟大明現在這個階段是要集中全國的武裝力量清掃中原的農民軍,而海漢的動作卻至少是在可以談判解決的范疇之內,只要不在浙江攻城掠地,官府應該都會設法通過談判的方式來尋求解決雙方的沖突。
十幾天之后,杭州府錢塘江北岸通盛碼頭,一支掛著“石”字旗號的船隊緩緩靠岸。碼頭上的力工們一擁而上,等待著船主的雇傭。這些常年混跡于此的力工都知道,這支掛著石字旗號的船隊其實就是舟山海漢人的船隊,只是海漢人的雙色旗太過招搖,為了方便出入錢塘江,便用了這么一個替代品。而海漢人一向出手闊綽,雇傭力工的價錢至少比市價多出一成以上,結算也很爽快,所以也在短時間內就成為了最受本地力工歡迎的雇主。
不過海漢人一般都不會直接跟力工們打交道,只有帶隊的工頭才有資格上船跟海漢老板講價錢,力工們只能耐心地在岸邊等待結果。這支由三艘帆船組成的船隊,看船舷吃水頗深,怕是裝運了不少貨物,對力工們也是一件肥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