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余同道“下官以為他們即便注意到了,也不會再特地挑出來說事。劉大人可能沒有留意到,不想打仗的其實不止是我們這邊,海漢人也是一樣。只不過當下這種對峙局面繼續拖延下去,我們的處境只會越來越被動,而他們卻沒有這么多的顧忌。”
王畿此時已經聽懂了曲余同的觀點,開口替他總結道“你的意思是,海漢人只是以此示威,現在想要一個體面的結束方式,然后就離開杭州灣”
曲余同點頭應道“大人果然明鑒,下官以為海漢人只是想拿些實際的好處回去,能向其國民有所交代。而哪些好處能得到,哪些好處不可能從我們手中得到,他們其實是心里有數的,而且也在此之前的溝通中有所透露。只是杭州城的各位大人們少于有跟海漢人打交道的機會,對他們的行事風格不甚了解,所以才會讓對峙的局面持續至今。”
王畿沉吟道“那若是要與海漢簽署這停戰協議,你認為由誰出面比較合適”
曲余同聽王畿這么疑問,便知道事情已經成了大半,當下躬身作揖道“大人為浙江之首,自然是由大人親自出面最為合適。”
亂世之中,依附于強者無疑是一條最穩妥的生存之道,而在潘嚴看來,海漢這個強者的實力甚至是在大明之上。因為僅僅就是舟山這么一個海漢治下的海外領地,稍稍做些動作出來,就足以讓浙江官府亂作一團,疲于應付。曾經號稱所向無敵的明軍,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接連受挫,不得不主動和談來央求海漢盡快退兵。以潘嚴的見識,著實想象不出海漢國國力究竟有多么強大,才能在距離國土千里之外的地方保持如此厲害的軍事實力。
在海漢軍中待的時間越長,潘嚴就對海漢這個國家的興趣越發濃厚,他所接觸到的海漢士兵大部分都曾經是大明國民,剩下的一般都是來自南方的黎苗族裔和安南裔,此外還有極少數個頭矮小的東瀛人,深目高鼻的波斯人,膚色黝黑的昆侖奴,甚至是金發碧眼的西番在從軍服役,軍隊的人員構成可謂極為復雜,由此也可見海漢這個國家的疆域應該不小盡管王湯姆曾說過海漢國領土大概只有大明一省之地的面積,但潘嚴認為這種說法可能只是對方在故意說笑而已。
但接觸越多,潘嚴就越發不懂海漢人的想法。軍事實力如此強大的一個國家,對于土地卻并沒有太大的奢望,明明可以利用軍隊來攻城掠地,但偏偏要走經商的路子,借助貿易這種見效緩慢的手段來拓展勢力范圍。比如這次海漢軍順風順水攻到杭州城下,占據明顯的戰場優勢,甚至可以說是破城有望,但其目的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竟然是要借此來逼迫浙江官府同意開放通商權而已。又是上演苦肉計又是動用軍隊,搞了這么大一出戲就為了在本地做買賣哪能順當一點,這在潘嚴眼中簡直就是如同牛刀殺雞一樣的舉動。
但同時潘嚴也知道海漢人極為精明,一直以來所采取的行動都是計算好了才動手,絕對不會做虧本買賣,這么做必有深意。只是自己腦子還不夠聰明,一時半會也琢磨不出海漢人選擇這種策略的真正理由,但先前付出了這么多的代價,肯定是為了要從大明獲取更大的利益。
王湯姆問道“今天錢塘江上有什么狀況發生嗎”
潘嚴連忙收回心思,躬身應道“從上游來了幾艘貨船,裝的都是運去定海港的貨物,船主也有管委會簽發的入港許可。卑職按照大人先前的吩咐,檢查之后都已放行了。”
海漢軍雖然名義上已經將錢塘江航道封鎖,但實際上也并非沒有后門可走。凡是與海漢有生意往來,正在往返舟山定海港途中的船只,只要出示港口管委會所簽發的入港許可,依然可以通過海漢在錢塘江上的盤查。這樣就變相將海漢合作商家的損失降到最低,而那些跟海漢沒有貿易往來的商家,就只能自認倒霉了,必須先暫時停止在錢塘江入海口附近的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