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明媚的陽光中閉上眼,不知道今夕何夕,不知道自己是死還是活。
或許一切都是幻覺呢她早就應該死在那個大雪封住一切的冬夜里。
但是這一刻,感覺著牧野失去所有生機的身體,停止了起伏的胸膛。韓蔓忍不住癡心妄想。
如果重來一次就好了,重來一次她一定會作出不一樣的選擇。
她在陰暗冰冷的暗格里面,靠著吞食人的血肉終于品出了愛的滋味。可是她愛的人,卻死在了冬日結束,末日遠去,黎明之中。
韓蔓在這瞬間體會到了撕心裂肺的心痛,更勝過死亡。
如果重來一次
韓蔓沉浸在回憶當中滿心凄絕,正在這時候車子因為路面上的積雪太深,劇烈顛簸。
前車輪還好,后車輪也就是車廂的部分,一下子掉進了坑里。
倒是沒有怎么樣,車子很快也開出去了。但韓蔓在這顛簸里面猛地醒神,像是被人從冰冷窒息的泥沼當中狠狠拉出來。
她的頭其實在顛簸的時候被牧野的大手給按住了,但還是有些重地撞上了牧野的腿骨。
車子停下,開車的人下來檢查車胎。韓蔓被牧野扶著起身,她的表情迷茫,被牧野的大手給托起來的時候,早已經淚流滿面。
而牧野的褲子濕漉了一大塊,因為褲子穿得厚,牧野并沒有察覺。韓蔓哭得一點聲音都沒有。
牧野低頭借著車里面的應急燈的光亮,先是看向了韓蔓淚痕遍布的臉。接著又看向了自己濕了一大塊的褲子。
“怎么了”車廂里面的好幾個人都下去方便,牧野捧著韓蔓的臉問“你”
“做噩夢了。”韓蔓的視線慢慢聚焦在牧野的臉上,聲音又啞又虛地說“好可怕”
“做個噩夢哭成這樣子”牧原撒個尿回來,用雪搓了手,嘲笑韓蔓“我真好奇你得是做了什么樣的夢,才會哭成這樣”
牧野皺眉側頭警告性地看了牧原一眼,牧原在自己用雪搓得冰涼的手上哈了一口氣。不敢再挑釁,轉身走開了。
大家放風的放風,檢查車子的檢查車子。牧原還跑到車頭去看孔微和他新鮮出爐的兒子。
他們在能見度過于低的大雪之中短暫停留,這一條路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他們看著像大被一樣自天際蓋下來的大雪,有種要被世界遺棄的錯覺。
而短暫的休息中,車子里只剩下韓蔓和牧野。牧野搓熱了手掌,捂在韓蔓的臉上,給她擦已經干涸的眼淚。
韓蔓側頭看著外面的雪,一切慢慢地和她的記憶重疊。
冬天要來了,這個曾經對她來說,格外嚴酷且撕心裂肺的冬天,現在依舊讓她的心臟余痛綿長。
韓蔓根本不是一個會輕易愛上別人的人,她曾經懷疑自己根本不會去愛誰。她覺得人生從生到死,獨來獨去,只要顧好自己,就是活著。
可她在一個非常漫長而寒冷的冬天,靠著滾燙的血肉活下來,她像個寄生蟲一樣不可抑制地愛上了供養她的宿主。
她一口一口吃下了牧野強迫她品味的愛意,牧野并不知道,即便是春天來了,她能夠爬出暗格,開車離開,她也不會走了。
牧野給她的“鎖鏈”已經扭曲地生長在了她的皮肉之中。她變成了被放開也不會離開的大象。
她所有的藤蔓,吸著牧野的血肆虐生長,卻無論怎么樣,已經在那天陽光再度在她眼前出現的時候,深深地扎根在了那一具骨瘦嶙峋的枯尸旁邊。
她再也扯不斷自己的根系脈絡,也不愿再流浪向別處。
“韓蔓,”牧野捧著她的臉,已經把韓蔓的臉焐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