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入夜時分,驟雨忽至。
熱帶的雨來得又急又猛,仿佛天際破了個大洞,雨水如注,呼呼往下灌。
皮卡載著一行六人往山林深處疾馳,起初只有兩人在前座,其他人坐在寬敞露天的后座。突如其來的大雨劈頭蓋臉澆下來,有人大罵著叫停車。
車停在路邊,開車的人搖下車窗,兇神惡煞指指后座的阿皓和宣月,對那名試圖擠進前座的男子嚷嚷了兩句。
大概是說你要是坐前頭來了,就剩一個人看著他們
這個節骨眼上,阿皓忽然張口和他們交涉起來,幾人你一言我一語,最后卻是這個外地人占了上風。
宣月從不知道崔明皓會講東南亞語,她的確學了多年外語,履歷上的“精通多門小語種”卻只包含日語法語,說小也不算小,至少她辨認不出他們說的是哪一門。
雨林不愧為雨林,雨量充沛,幾乎叫人懷疑他們行進在瀑布里。宣月一身淋得透濕,雨太大了,時間稍長,像是石子細細密密砸在臉上身上。
某一刻,忽然有人一把揪住她的胳膊,宣月下意識掙扎。
阿皓的聲音近在咫尺,他說別怕,他們帶你去前座,雨太大了。
宣月一頓,停止了掙扎。
車在山林間疾馳,淋了雨,吹著風,是個人都會受不住,何況宣月連日疲倦,一個好覺也沒睡過。
她稍一愣神,就被人像麻布口袋似的扛下了車,伴隨著車門開啟的聲音,那人將她重重扔在前座。
砰,車門關閉,風雨悉數被隔絕在外。
原本坐在前座的兩人只剩下司機,另外一人把宣月安頓好后,罵罵咧咧去了后座。
車內開著充足的冷氣,熱帶似乎永遠如此,一年四季不分晝夜,空調溫度永遠停留在16°c。
宣月渾身都濕透了,暴露在這樣的低溫里,凍得牙齒都在打顫,一時分不清是坐在皮卡后頭淋雨吹風更苦,還是像這樣鉆進冰窖更煎熬。
她以一種極不舒服的姿態坐在皮質座椅上,仿佛靈魂出竅一般,腦子里有一個空洞縹緲的念頭。
殺起人來眼都不眨的崔明皓,卻在這些小細節上溫柔體貼,人類竟可以矛盾如斯。
蒙了眼,聽覺變得異常靈敏,除卻發動機的轟鳴聲,天地之間充斥著滂沱雨聲,伴隨著雨打林葉的巨大喧囂。
世界之大,她卻不知去往何處。
“好家伙,連老天爺都在幫咱們”
另一頭,這場突如其來的雨有如神兵天降,儼然隱蔽行蹤的天然防護墻。
信號器還在閃爍,副駕的男人凝視著不斷移動的黑點,低聲囑咐開車的老張改變方向“他們繞了個圈子,往東南方向去了。”
“啥難不成他們知道有人跟著”老張嚇一跳。
“不,他們防的是崔明皓。”
“崔明皓不是他們自己人嗎,自己人還用防”
“你還不了解屠辛”這兩個字出口,仿佛記憶之匣忽然開啟,說的人頓了頓,聽的人也目光一滯。
片刻后,他接上未說完的話“他這么謹慎的人,就是一起出生入死過的手足也不會盡信,更何況”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出口,但老張已然明白。
更何況上一次背叛屠辛的正是他最信任的兄弟,吃一塹長一智,他是絕對不會在同一個坑里摔兩次的。一次運氣好活了下來,第二次誰知道會不會沒命
后座的人發問“可是崔明皓真的值得相信嗎”
“不信也得信。”
“可是隊長,我還是沒搞懂他為什么忽然背叛true哥,棄暗投明。”
男人沒說話,盯著屏幕上忽然停滯的黑點,抬眼望向前方,雨林深處的制高點,大片灰色建筑群落若隱若現。
不愧是屠辛,居然在短短幾年時間里又一次建起昔日湄公河畔的“堡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