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怕孤兒寡母的受欺負,李楠欣送她學習了五年柔道,教她的老師是個日本小老頭,叫平野空,脾氣不太好,中文也不流利,一激動起來就嘰里咕嚕冒日語。
宣月一身反骨,桀驁不馴,每次被老頭罵都會回嘴。一開始只會“八嘎”、“科七”小氣鬼翻來覆去地用,屢屢落于下乘。后來干脆買了日語入門書籍,刻苦鉆研,終于在學習柔道的第三年起能用老頭的母語反擊得老頭一愣一愣的。
到了第四年,她趁老頭疏于防備,能用柔道給他摔個四仰八叉。
老頭氣得吱哇吱哇罵她陰險,卻一不留神被她看見他轉身時露出的滿意笑臉。
后來去平城讀大學,宣月難得回滄縣,更難得去道場看老頭了。某日接到母親的電話,說平野空去世了。
也是在那一天,宣月想起兒時第一次踏入道場的場景。那個看起來有點滑稽的矮小老頭,頭有點禿,滿臉皺紋,操著蹩腳的中文笑瞇瞇問她“為什么要學習柔道”
她答“為了保護媽媽,不受欺負。”
孤兒寡母,李楠欣又是遠近聞名的美人,宣月自小沒少見男人們不懷好意的目光。女人們怪不了自家男人,就把矛頭指向李楠欣,戳她脊梁骨,連帶著宣月在學校里也受人欺負。
平野空注視著她,點點頭,滿懷期許地問“小朋友,看過太宰治的人間失格嗎”
“沒看過。”
“那川端康成嗎”
“沒看過。”
“芥川龍之介呢”
“什么芥”宣月一臉茫然。
老頭的笑容漸漸消失,勉強問“那讀過什么日本書籍沒”
宣月想了想,老老實實回答說“蠟筆小新算不算”
平野空“”
每一次說起那天的事,宣月都覺得好笑,可老頭去世那天,她才想起他決定收下這個徒弟時說的那句話。
他說“沒讀過就算了,小孩無知。但你既然來了,我有一句話想告訴你。”
“不要忘記人生就是要戰斗到死。”
不要忘記人生就是要戰斗到死。
九月底,宣月參加了警隊考試。考試分兩輪,筆試與面試。
宣月為此啃了一周的書,沒想到筆試異常簡單,最多只有公共英語六級的難度,對于專八高分飄過的人來說,實屬小菜一碟。
又過了一周,她收到面試通知,地點在平城市公安局。
去面試那天,她還不放心地問蘇青沅“你說該不會這么巧,給我碰見那個渣男吧”
“想太多了。平城這么多分局、派出所,哪這么容易碰見”
“也是。”
蘇青沅笑,“再說了,他不是說他手斷了嗎要是真斷了,肯定早轉業了。要是假的,估計警察職業都是他隨口胡謅,拿來騙炮呢。”
于是宣月徹底放下了心。
說來也巧,回來一個多月,天一直晴著,面試這天卻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公安局的停車場擠滿了車,宣月好不容易找到個車位,正準備停進去,一輛大眾不知從哪竄出來,唰的一下搶占先機,一屁股擠到她前面。
宣月降下車窗,“不懂什么叫先來后到嗎”
大眾的車窗也降下來,露出一張年輕的娃娃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要遲到了。看你是外來車輛,應該不急著打卡,不如讓我先停吧。”
宣月想問“就你趕時間”但男人一張娃娃臉,無辜地賠著笑,倒也叫人生不起氣來。
她只能自認倒霉,繼續往前開,找車位。
突如其來一陣轟鳴聲,后視鏡里沖出一輛黑色賽摩,不偏不倚停在大眾旁邊,像歸鞘的劍。
細雨微朦,鏡子上沾滿水珠,看不真切。
宣月不知為何心跳一滯,車速也慢下來。想看清那人長什么模樣,偏他一身黑色皮衣,戴著頂黑白相間的頭盔,看不見面目。
娃娃臉從車上跳下來,舉著雨傘奔上去,“林隊,下雨天還騎車來”
男人一邊停車一邊答“你第一天認識我”
“咱倆還有一分鐘就遲到了。”娃娃臉抬起手表給他看,興高采烈說。
“要遲到了,你這么高興”
“這不是跟你一起遲到嗎隊長都遲到,我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