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后來,阿皓眼底的陰霾總算不見了,又變成平常的模樣。
宣月暗暗松口氣。
茶幾上擺著點來的外賣,有粥有腸粉,還有些粵式點心。
電視里播放著一部老電影,講述一個浪蕩不羈的賽車手如何浪子回頭,卻在賽場上走向生命的盡頭。
電影太老了,拍攝時間早于宣月出生好幾年,但她對這部片子印象很深。
“我記得是七八歲的時候,我和我媽一起看的這部電影,那時候還流行租碟子,有個冬天的晚上,我媽租了這一張。”
“記這么清楚”
“嗯,因為片尾阿郎死的時候,我哭成淚人了。”
阿皓笑了兩聲,“還挺感性。”
宣月“那時候我還不太明白死亡的含義,卻因為我媽說他們再也不能見面了,受到很大的沖擊。”
那是自出生以來她對于死亡這件事的第一個定義再也不能見面。
“我媽哭得很厲害,大概是想起我爸了,覺得阿郎都能迷途知返,我爸卻黃鶴一去不復返。”宣月笑笑,“后來我才慢慢明白,其實很多事情遠比死亡更無奈。”
有些人還活著,卻再也不會回來。
她側過頭,在一片溫柔的光影里望著阿皓,說“至少阿月在你心里永遠是十六歲的模樣,被你保護得很好,對世界滿懷希望。”
“那點希望,在她死之前大概也灰飛煙滅了。”
“一瞬間抵得過十六年嗎”
“誰知道呢。”
宣月說“至少那十六年里她都過得很開心。”
“窮得響叮當,也叫過得很開心”阿皓反問。
“那你現在有大把的錢,你開心嗎”
阿皓驟然沉默。
“所以相比之下,還是那十六年和愛的人在一起更快活,對不對”
他想說對,他被說服了。
但抬眼看著眼前的人,又懶洋洋笑起來,搖頭說“不對。”
“哪里不對”
“你問我一瞬間抵得過十六年嗎”阿皓靜靜地望著宣月,“這一瞬間,大概是抵得過的。”
這一瞬間他很快活。
遠離醉生夢死的“藥”,遠離醉生夢死的藥,原來安靜地坐在陳舊的小屋里,吃著半冷的外賣,看一場早已知道結局的老電影,也能美得像夢一樣。
他有多久沒體會過這種感覺了
好像有一輩子那么長了。
他知道宣月的意思,她想勸解他,生命的意義不在于長短。
對他來說這是最好的勸慰了,混這行的,不是哪天橫尸街頭,就是鋃鐺入獄,極少能有善終的。這么些年喊打喊殺,命運的伏筆早已埋下。
“你知道,粵語里有句老話,叫食得咸魚抵得渴。我出來撈偏門,就沒想過能長命百歲。”
所以這一瞬間似乎尤其重要。
如果生命里多幾個這樣的瞬間
阿皓笑笑,伸手撥了撥宣月散落耳邊的碎發,“短一點好像也沒什么要緊的。”
宣月只聽見后面半句,不知前面的伏筆,尚以為是他不在意生死,只能又念了幾句“還是活長一點的好”、“不然賺那么多錢沒處花”。
阿皓說“你努努力,都留給你。”
“我努什么力”
“努力把我騙到手。”
宣月“到底是誰把誰騙到手”
阿皓“那就互相騙吧。”
提起騙這個字,宣月有些心虛,便移開視線說“你那些錢,我才不要。”